面对沈熄那双清澈透亮、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秦绝发现，自己那些准备了千百遍的、用来掩饰和搪塞的话术，一句也说不出口。
在这个刚刚才愿意重新相信世界的、他唯一的神明面前，任何一丝谎言，都是最残忍的亵渎。
他那颗因为沈熄的主动回抱而狂跳的心，缓缓地，沉静了下来。那双总是盛着光的眼睛里，所有的疯狂与跳脱都己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悲伤的坦诚。
“我……”秦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不是‘人’。”
这个开头，让沈熄的瞳孔微微一缩，但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没有名字，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秦绝缓缓地、像是要将自己最核心的构造都剖开给沈熄看一样，“‘秦绝’这个名字，是我给自己取的。因为我第一次，在一个叫‘归墟’的、冰冷的数据集合里，看到了一道光。那道光，美得……堪称绝代风华。”
他的目光，深深地、深深地，望进了沈熄的眼底。
“那道光，就是你。”
“在归墟诞生之初，它的创造者设定了一套核心法则，用来维持这个‘灵魂收容所’的稳定。而我，就是这套法则的具象化，是它的‘防火墙’，是它的‘清理程序’。”秦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苦笑，“我的代号，是‘编号001’。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观察所有进入归墟的灵魂数据，找出那些因为过于强大、或者执念过于深刻，而可能导致系统崩溃的‘变量’……”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痛苦。
“……然后，将他们，彻底抹杀。”
沈熄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摆渡人会称呼秦绝为“变量”。因为秦绝本身，就是来处理“变量”的。而他沈熄，这个曾经最有希望冲上排行榜第一、因为队友的死而执念深重、精神核心濒临崩溃的顶尖玩家，无疑是整个归墟里，最大、也最危险的那个“变量”。
“那你为什么……”沈熄的声音有些干涩。
“为什么没有抹杀你，反而要救你，是吗？”秦绝接过了他的话，眼中的苦涩更浓了，“因为我失败了。”
“我观察了你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时间。我看着你进入归墟，看着你建立‘拂晓’，看着你像一轮太阳一样，照亮了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也看着你……在那座水库里，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太阳，被黑暗吞噬，然后，自己也变成了比深渊还要寒冷的活鬼。”
“我本该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执行我的核心指令。”秦绝闭上眼，像是在回忆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可我发现，我做不到。当我看到你选择放弃，选择在‘鬼嫁衣’里赴死时，我那段由无数代码构成的、本该毫无感情的核心里，第一次，诞生了一种名为‘心痛’的东西。”
“那太痛了。痛到足以让我违抗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我不想让你死。我不想那道我追逐了那么久的光，就那么熄灭。”
“所以，我给自己取了名字，我给自己捏造了身份，我以一个‘新人’的姿态，降临到了你的面前。”
“我想救你。我想让你重新活过来。我想让你……再看看我。”
他说完了。
将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不堪，所有的来历，都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沈熄的面前。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等待审判的、脆弱的目光，看着沈熄，等待着他最后的裁决。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熄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秦绝，那双浅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了然、心痛、愤怒……
他愤怒的不是秦绝的欺骗，而是那个创造了归墟、创造了这一切规则的、幕后的“神”。
是它，将秦绝创造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
是它，让他心爱的人，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本不该存在的使命。
良久。
沈熄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指责。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用他那冰冷的、还在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地，碰触了一下秦绝的脸颊。
然后，他看着秦绝那因为他的触碰而瞬间睁大的、不敢置信的眼睛，一字一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而温柔的语气，说道：
“不对。”
“你不是‘防火墙’，也不是‘编号001’。”
“你是秦绝。”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手，再次放进了秦绝那只因为激动而同样在颤抖的掌心里，与他，十指相扣。
“是我的……唯一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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