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的3重痛苦回忆
仪器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如同冰冷的秒针,精确地切割着时间。洛尘闭着眼,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胸腔深处那片微弱的混沌暖流上。它像一条沉在冰冷淤泥下的幼蛇,滑腻、微弱、难以捉摸。每一次试图用精神去“攥紧”它,引导它沿着模糊感知到的路径(那路径仿佛是阿杰最后信息流经的残迹)运行,都带来剧烈的排斥感。
不是简单的疼痛,而是更深层次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撕扯的滞涩感。那暖流似乎本能地抗拒着任何形式的“秩序”,它本身就是冰与火毁灭性冲突后残留的、混乱无序的余烬。强行引导,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徒手梳理乱麻,每一次意念的触碰,都引发体内更深处的震荡和撕裂般的剧痛!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洛尘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和病号服的领口。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绷带下灼烧般地抽痛,仿佛被无形的锯齿反复拉扯。更糟糕的是,他感到那缕好不容易凝聚起一丝的微弱暖流,在强行引导下骤然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窜向西肢百骸!
轰——!
脑海深处,仿佛有惊雷炸响!
第一重痛苦:冰冷的告别
消毒水的气味瞬间变得无比浓烈,刺鼻得让人窒息。洁白的病房景象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病房。惨白的墙壁,单调重复的监护仪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沉默。
他看到了母亲。
那张曾经温柔、充满生气的脸,此刻深陷在松软的枕头里,枯槁得如同被风干的落叶。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在透明罩壁上凝成一小片迅速消散的白雾。她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浑浊,失去了焦距,茫然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凡人无法触及的、冰冷虚无的终点。
小洛尘(那个被时间尘封的、脆弱无助的自己)紧紧攥着母亲那只枯瘦如柴、布满针孔的手。那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像一块在寒风中放置太久的石头。他想用自己的小手去捂热它,却只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首钻心脏。
“妈……”他听到自己幼小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微弱得如同蚊蚋,“……你别睡……看看我……”
母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他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她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小洛尘把耳朵凑近,屏住呼吸。
没有声音。只有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拂过耳廓。
但他读懂了那口型。
不是“活下去”。
不是“别哭”。
而是……“好累……”
那是一种彻底被病魔和痛苦榨干所有生机的疲惫,一种对冰冷现实彻底放弃的解脱渴望。那眼神里没有对生的留恋,只有无边无际的、沉向黑暗深渊的倦怠。
下一秒,母亲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彩,空洞地定格在天花板的某一点。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的绿色曲线,拉成了一条漫长、冰冷、毫无起伏的首线。刺耳的、单调的长鸣声骤然响起,撕裂了病房里死寂的沉默,也狠狠撕裂了小洛尘的世界。
“妈——!!!”幼兽般绝望凄厉的哭喊声爆发出来。他死死攥着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母亲从那个冰冷的深渊拉回来。但那只手,正在以他能清晰感觉到的速度,变得僵硬、冰冷。那股寒意,顺着他的手臂,冻结了他的血液,冰封了他的心脏,最后深深地、永世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第二重痛苦:光芒的消散
病房冰冷的长鸣声尚未散去,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碎裂!冰冷的消毒水气味被硫磺和灼热尘埃的味道粗暴地取代!
是熔岩地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脚下的岩石滚烫,远处暗红色的熔岩河如同地狱的血管般缓缓流淌。空气因高温而扭曲。
阿杰就在他面前。那张总是带着阳光笑容、仿佛永远不知忧愁的脸,此刻却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的身体……正在从内部瓦解!无数道细密的、刺眼的金色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过他全身的皮肤,仿佛他整个人是由易碎的琉璃构成的。
“洛……尘……”阿杰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在呕出血沫。他抬起那只布满裂痕的手,指尖颤抖着,艰难地指向洛尘的方向。不是为了求救,而是传递!
一点纯粹到极致、温暖到令人心碎的淡金色光芒,如同被压缩的恒星碎片,骤然从阿杰裂痕最深的心口位置迸射出来!它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洛尘的眉心!
轰——!
无法形容的庞大信息流和纯粹的生命烙印,如同决堤的洪流,粗暴地冲进洛尘的意识!同时涌入的,是阿杰最后时刻感受到的、身体被某种无形规则强行“格式化”分解、意识被撕裂抹除的极致痛苦!那痛苦并非物理层面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身被彻底否定、被无情碾碎的终极绝望!
洛尘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熔炉的核心,每一个细胞都在信息洪流的冲刷和阿杰湮灭痛苦的共鸣中尖叫、沸腾、濒临崩溃!他“看”到阿杰的身体在那淡金光点离体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尘。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庞,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刹那,似乎对着洛尘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努力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诀别的、试图安抚他的……笑容?
然后,光尘彻底消散在灼热的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仿佛阿杰这个人,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只有涌入洛尘脑海的信息和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湮灭之痛,证明着那短暂而炽热的生命曾经燃烧过,又为了他而彻底熄灭。
第三重痛苦:齿轮上的背影
熔岩地穴的灼热尚未退去,场景再次撕裂、重组!糖果屋崩塌的腐朽气息、劣质颜料的刺鼻味、齿轮转动的冰冷金属噪音……瞬间将他淹没!
眼前是老陈。那个总是沉默如山、背影如同磐石般可靠的老大哥。
他被……钉住了。
不是被武器。是被无数从虚空中浮现、巨大、冰冷、锈迹斑斑的齿轮!那些齿轮无情地咬合着,旋转着,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老陈魁梧的身体被齿轮的利齿贯穿、卡死,鲜血如同粘稠的颜料,染红了他破碎的衣物和冰冷的金属。
洛尘看到了老陈的脸。那张饱经风霜、刻满坚毅线条的脸庞,此刻因剧痛而肌肉抽搐,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决绝!那眼神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锁定了隐匿在崩塌阴影中的洛尘。
没有言语。只有那沉重如山的、饱含千钧之力的一瞥!
那眼神里,有托付!有催促!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领导者最后的命令:**走!活下去!带着我们所有人的份!**
然后,洛尘清晰地“看”到,老陈那只还能勉强活动、沾满鲜血的手,以一种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姿态,猛地探向自己腰间那个鼓鼓囊囊、散发出毁灭性能量波动的口袋——里面装着那块滚烫的火石和冰冷的碎瓷片!
老陈要用这两股足以撕裂空间的、互相冲突的极端力量,去引爆那即将彻底吞噬他们的、油彩小丑所代表的“系统核心”!
“不——!”洛尘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想要阻止,身体却被无形的恐惧和规则束缚,动弹不得!
轰隆——!!!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意识层面爆发的、足以摧毁一切感官的恐怖轰鸣!刺眼到极致的白光和吞噬一切的黑暗同时爆发,互相撕扯、湮灭!洛尘“感觉”到老陈的身体,连同那片崩解的核心黑暗,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撕裂、粉碎、化为最基础的粒子!连一丝尘埃、一缕残魂都未能留下!
那是一种彻底的、绝对的、连存在本身都被抹除的湮灭!是老陈用自己最后的存在作为引信和燃料,点燃了通往生路的、最惨烈的烟花!
三重痛苦的浪潮,如同三座崩塌的冰山,狠狠砸在洛尘早己脆弱不堪的精神防线上!
“啊啊啊——!!!”
病床上的洛尘猛地弓起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口带着腥甜味的鲜血无法抑制地从他口中喷出,溅在洁白的被单上,绽开刺目的猩红!他双目圆睁,眼球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布满血丝,瞳孔涣散,失去了焦点。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如同离水的鱼,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心率和血压的曲线疯狂跳动、飙升!
“妈……阿杰……老陈……不要……不要丢下我……我……我不是抹布……我不是……”混乱的、带着哭腔和血沫的呓语从他剧烈颤抖的嘴唇中破碎地涌出,语无伦次。巨大的悲伤、蚀骨的负罪感和那三重叠加的、深入灵魂的痛苦记忆,如同狂暴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强行构筑的堤坝!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这个被油彩小丑嘲笑的、无力的“抹布”?母亲在冰冷的病床上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留给他的只有“好累”和刺骨的寒意;阿杰像阳光下的露珠般蒸发,将最后的信息和湮灭的痛苦强行塞给他;老陈用最惨烈的方式自毁,只为给他这个“抹布”炸开一条生路……
他算什么?他凭什么?!
护士惊慌失措地冲进病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洛先生!天哪!医生!医生快来!”她一边焦急地按着呼叫铃,一边试图按住洛尘剧烈抽搐的身体,防止他扯掉身上的管线或摔下床。
洛尘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沉浮。冰冷的病房、崩塌的糖果屋、熔岩地穴、母亲最后空洞的眼神、阿杰化作光尘前那抹勉强的笑容、老陈被齿轮贯穿后决绝的回眸……无数碎片化的、充满极致痛苦的画面疯狂闪现、旋转、撕裂着他的神经。
胸口的淡金色碎片,在这精神风暴的冲击下,似乎也被触动,散发出比之前更清晰一些的暖意和一种……悲伤的共鸣?但这微弱的暖意,此刻根本无法穿透那厚重的、由痛苦和绝望凝结的坚冰。
他像一片残破的落叶,在惊涛骇浪中沉沦。现实与记忆的界限彻底模糊,只有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真实得刻骨铭心。
“镇静剂!快!”赶来的医生急促地命令道。
冰凉的液体再次注入血管。狂暴的痛苦浪潮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堤坝,开始被强行压制、推回意识的深渊。洛尘剧烈抽搐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但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空洞和……一片被泪水模糊的、名为绝望的废墟。
他在病床上,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被单上的血迹刺眼夺目。警报声渐渐平息,但监护仪上的数值依旧显示着他身体和精神遭受的巨大创伤。
医生和护士紧张地处理着,检查伤口,更换被单。
洛尘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试图调动那股力量。他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沿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回忆的闸门被强行撞开,那深埋的痛苦如同毒藤,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几乎窒息。母亲冰冷的指尖,阿杰消散的光尘,老陈湮灭的背影……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搅动着他的心脏。
他活下来了。
带着一身伤痛。
带着一块意义不明的碎片。
带着……这足以将他压垮的、三重叠加的、永恒的痛苦回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被石膏固定的右手,颤抖着,摸索着,最终死死地、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攥住了胸口病号服下,那块温热的淡金色碎片。仿佛那是狂风暴雨中,唯一能抓住的、漂浮的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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