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桃源引路人
天台的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抽打在洛尘脸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城市灯火,远处警局方向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无形的绞索,仍在不断收紧。他扶着湿滑的水泥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体内未愈的伤痛和那片混沌力量废墟的隐痛。劫后余生的不是庆幸,而是更深沉的茫然——他刚从代表秩序与质询的审讯室脱身,转瞬却落入这风雨飘摇的高处,身边站着比警察更莫测的存在。
零就站在几步之外。夜风卷起她墨色的发丝和素色的衣角,她却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对下方的喧嚣与头顶的凄风冷雨浑然不觉。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那片被霓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黑暗天幕,侧脸在远处微光的勾勒下,显出一种非人的静谧与疏离。
“为什么?”洛尘的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两者间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压下了体内因空间置换而翻腾的恶心感,“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他刻意加重了“帮”字,目光死死锁住零的背影。警察的逼问、油彩小丑恶毒的意念低语、队友湮灭的画面……现实的罗网与桃源的阴影同时勒紧,而眼前这个少女,是唯一的变数,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零缓缓转过身。那双眼睛——在审讯室昏暗光线下如深潭,此刻在凄迷夜雨和城市光污染的交织中,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淡的、非自然的幽光,如同古老玉髓最核心的冰层。她没有首接回答洛尘的问题,反而抬手指向警局方向那闪烁的、逐渐逼近的警灯。
“他们,”零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冰锥刺破雨幕,“用己知的尺子,丈量未知的深渊。你的沉默是本能,也是智慧。那块碎瓷——”她顿了顿,幽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警局证物室某个冰冷的袋子上,“是‘桃源’崩落时溅出的残渣,是规则冲突的具象。它在‘现实’的规则下呈现惰性,如同沉眠。但当它遇到合适的‘钥匙’,或者……足够强烈的同源扰动……”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洛尘瞬间明白了她带走自己的另一层含义——那块幽蓝碎瓷在他身边,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而警察的“科学”检测,可能就是引信!
“钥匙?同源?”洛尘敏锐地抓住关键词,心脏狂跳,“你说的钥匙……是织梦者?”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吐出了这个禁忌的名字,同时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攥住胸前病号服下那块温热的淡金碎片。油彩小丑那癫狂的意念似乎又在体内废墟深处蠢蠢欲动,【“嗬嗬……抹布……也配提……伟大之名?”】碎片立刻传来一阵温热的搏动,将那股阴冷恶意强行压制下去。
零的目光在洛尘紧攥胸口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像是冰冷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她的嘴角,再次弯起那抹极淡、近乎悲悯的弧度。
“‘织梦者’?”零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洛尘感到一种灵魂被洞穿的寒意,“一个傲慢的称谓。编织幻梦囚笼,自诩为造物之主。它确实在寻找‘钥匙’,或者说,寻找能修补、甚至重启那幅‘桃源图’的……拼图。” 她微微仰头,任由冰冷的雨丝滑过她苍白的脸颊,仿佛在感受着什么,“而你,洛尘,你胸口的‘碎金’,还有你体内那片混乱的废墟……对某些存在而言,是毒药。对另一些存在而言,却是……的饵食。”
洛尘如遭雷击!饵食?油彩小丑的意念残留、警察的追查、甚至……眼前深不可测的零!难道都是被这碎片和体内混乱力量吸引来的“猎食者”?母亲冰冷的指尖、阿杰消散的光尘、老陈湮灭的背影……巨大的牺牲换来的生路,难道只是从一个囚笼跳进了一个更残酷的狩猎场?!
“那幅图……”洛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零话语中那个古老的词汇触动了他,“桃源图?像善住笔下‘桃源传自武陵翁,遥隔白云中’的幻境?红英夹岸,霞蒸云蔚,鸡犬相闻的……神仙别境?” 他想起了曾经在古籍中惊鸿一瞥的句子,那描绘的桃源何其美好,与他经历的七日地狱判若云泥!
零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清晰的波动,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体——有对洛尘竟能联系到元曲《朝中措》的微讶,有对诗中美好意象的冰冷嘲讽,更有一种深沉的、跨越时光的疲惫。
“善住看到的,是武陵渔人带回的、被时光和想象层层粉饰的残梦倒影。”零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而沉重的秘密,“真正的‘桃源图’……早己残破不堪。它的‘霞蒸’,是规则冲突逸散的能量辉光;它的‘红英’,是汲取迷失者魂灵开出的虚幻之花;它的‘鸡犬相闻’,是无数麻木傀儡日复一日重复的、空洞的噪音回响。” 她向前一步,逼近洛尘,那双流转幽光的眼眸首视着他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武陵翁误入的,或许尚是织梦者精心维持的‘杰作’。而你坠入的,只是它行将就木、靠回收‘抹布’苟延残喘的……腐坏残躯!”
“抹布”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洛尘的神经上!油彩小丑那恶毒的嘲笑瞬间在脑海炸响!他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体内那片冰火废墟再次剧烈翻腾,剧痛袭来!
零却仿佛没看到他的痛苦,冰冷的陈述如同最后的审判:“织梦者需要‘钥匙’修补它的画。它麾下的‘清道夫’(比如你体内残留的那点肮脏意念)需要清除‘杂质’。而某些……像我一样,在时间长河里看守着这些‘残卷’的人,”她第一次明确地点出了自己的立场,目光锐利如刀,“需要确认,一个携带‘碎金’、体内嵌着桃源崩落残骸、并且‘醒得太早’的人,究竟是点燃终末的火种,还是加速腐朽的瘟疫。”
看守者!残卷!火种还是瘟疫?
零的身份终于掀开了一角——她并非织梦者的仆从,更像是一个古老而中立的“观察者”或“守墓人”,看守着桃源这类扭曲幻境崩落后的残骸与秘密!她救他,或许只是不想让“碎金”和“残骸”过早落入警察之手引发不可控的扰动,或是为了亲自评估他这个“变量”的危险等级!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洛尘强迫自己站稳,迎着零洞悉一切的目光,声音因竭力压制痛苦而沙哑,“是为了‘确认’?确认我该被清除,还是……被利用?” 风雨中,他攥着胸口碎片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碎金的光芒透过布料,在他掌心烙下微温的印记。
零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洛尘的肩膀,投向天台入口处。沉重的铁门被猛地撞开!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身影在战术手电刺目的光柱中显现,枪口瞬间锁定了风雨中的两人!
“不许动!举起手来!” 厉喝声压过了风雨。
零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惊慌。她最后看了洛尘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审视的余韵,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仿佛看到某种顽强生命力的微光,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冰冷。
“确认……才刚刚开始。” 她的声音消散在风中,身影在数道强光手电的聚焦下,再次诡异地模糊、闪烁!
“开火!” 指挥官的命令伴随着枪声的爆鸣撕裂雨夜!
子弹呼啸而至,却在触及零那闪烁身影的瞬间,如同射入粘稠的水波,轨迹发生了诡异的偏折,擦着洛尘的耳畔和身侧射入后方冰冷的水泥墙,溅起刺目的火花!
强光、硝烟、扭曲的空间感、震耳欲聋的枪声、冰冷的雨水……所有感官冲击在瞬间达到顶峰!洛尘在求生本能和碎片暖流的支撑下,猛地向侧面扑倒!
就在他身体离开原地的刹那——
零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如同她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天台上惊魂未定的警察,弹孔遍布的墙体,以及扑倒在冰冷积水中的洛尘。
警用手电的光柱交错扫射,最终定格在洛尘身上,将他狼狈的身影笼罩在刺眼的光圈里。冰冷的枪口重新围拢。
洛尘趴在雨水中,剧烈地喘息。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尘土灌入口鼻。身体的剧痛,精神的冲击,油彩小丑残留的恶毒低笑,零那番关于“桃源图”真相、关于“饵食”与“看守者”的冰冷话语,以及此刻无数指向他的致命枪口……所有的一切如同狂暴的旋涡,几乎要将他彻底撕碎。
但他攥着胸口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碎金紧贴掌心,那微弱却顽强的搏动,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源。
看守者零的出现与消失,撕开了现实世界帷幕的一角,露出了其下涌动着的、远比警察和医院更加诡谲恐怖的暗流。织梦者的阴影并未消散,它如同潜伏在维度裂隙后的巨兽,觊觎着他身上的“碎金”与“残骸”。而他自己,既是猎物,也可能是……尚未点燃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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