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青石板路，蒸腾起喧嚣人声里湿漉漉的热浪。凤凰巷这个网红古街，此刻像被煮沸的汤锅，挤满了粘腻的汗水和打卡的快门声。我，苏瑶，穿着二十块淘来的洗得发白的棉布连衣裙，踩着双磨边的帆布鞋，试图把自己彻底淹没在这滚滚红尘里。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处理掉张氏集团又一个恶意的并购狙击后，李悦那句“你需要吸点人间的阳气”终于被我听进去了。可这哪里是阳气？分明是能把人腌入味的汗气。
指尖冰凉的可乐瓶壁渗出水珠，是我试图抓住的唯一一点清凉慰藉。刚费力地挤出一个小摊前的人潮，打算寻个角落喘口气，后背猛地被一股大力撞上——
“嘶！”冰凉的液体瞬间浸透前胸，紧接着是玻璃瓶砸在脚边清脆的碎裂声。
“哎呀！对不起！对不……” 慌乱的道歉声在我头顶响起，带着点儿还没睡醒的迷糊感。
我抬起头，浓密假睫毛带来的遮蔽感让我有些不适，但眼前的景象还是清晰地映入眼帘：一件同样廉价的白色亚麻衬衫，被褐色的可乐浸了一大片，狼狈地贴在年轻男人略显单薄的胸膛上。他的表情比我还懵，手里捏着半个湿漉漉的煎饼袋子，煎蛋碎末粘在溅上可乐的手腕上。
周遭的嘈杂短暂地空了一秒。
“没关系，”我下意识开口，习惯性想给出赔偿的指令，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只低声重复，“……没关系。”声音是刻意压低后的、与我平日截然不同的温软。
男人愣了一下，看清我的脸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艳，随即又被纯粹的抱歉覆盖。“我这衣服……”他扯了扯湿透粘连皮肤的前襟，有些无奈地笑了下，“确实没关系，就是你这裙子……洗不掉了。”他语气真诚，没有一点被陌生人弄脏衣服的怨怼，反而带着点过意不去。
那笑容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的青石巷檐。我的心跳，在那片汗津津的空气里，很不合时宜地漏掉了一拍。这感觉……有点陌生。
“我去那边水龙头简单冲一下就好，黏糊糊的。”他指了指不远处巷子深处人流较少的地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眼神询问要不要一起过去处理。
我刚想点头，几个刺耳的声音像粗糙的砂纸擦过鼓膜。
“哟，撞出感情来了这是？”
三个流里流气、穿着花哨紧身T恤的年轻男人晃了过来，挡住了我和他之间狭窄的石板路。为首那个打着鼻钉，眼神黏腻地在我被可乐浸透而贴在身上的、曲线毕露的棉布裙上扫荡，最后定格在我脸上：“妹妹，弄脏了衣服，让赔就‘没关系’？脾气这么好呢？哥哥衣服也脏了，你也给‘没关系’一下？”
刺鼻的廉价古龙水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我胃里一阵翻涌，身体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脊背瞬间绷紧，冷意压过了暑热。不是害怕，是暴怒前的预兆。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紧。以我的身手和保镖就在附近的暗哨，放倒这三个，三秒都用不了。但这身装扮，这刻意收敛的身份……不能动，一动就全毁了。
“嘴巴放干净点。”清朗的声音打断了这令人作呕的调笑。刚才还一脸温和歉意的男人，一步横插了进来，首接挡在了我和那三个混混中间。他侧对着我，亚麻衬衫透出肩胛骨清晰的轮廓，后背绷得像一张拉开的弓。
“哟嗬？护花使者？”鼻钉男嗤笑，往前逼近，几乎要撞上他的胸口，“装什么大头蒜？这妞儿跟你啥关系？别在这多管闲事！”他身后两个同伴也面露不善地围拢，肌肉贲张的手臂抱在胸前，形成压迫的三角。
周围的人群刷地退开一大圈，伸长脖子看热闹，却没有一个出声或上前。空气里的热浪仿佛凝固了。
“她跟我没关系，” 他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但看到有人骚扰姑娘，这就跟我有关系。”他微微侧头，余光似乎瞥了我一下，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几位大哥，一点小意外，何必闹这么大？大家出来玩都不容易。” 他把姿态放低，但脚下的位置纹丝不动。
“妈的不识抬举！”鼻钉男脸上挂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猛地伸手去推他肩膀，“滚一边去！老子今天非得……啊！”
“咔！”一声干脆利落的骨骼错位声骤然响起！
没人看清他怎么动的。我只看到他身体像水一样柔顺地矮身一滑，避开推搡的手，左脚为轴，右腿快如闪电地一个低位扫踢，精准无比地踹在鼻钉男的脚踝内侧！
鼻钉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重重砸在油腻腻的青石板上，捂着自己的脚踝满地打滚。
他那两个同伙眼睛都瞪圆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只一愣神的功夫，眼前身形清秀的男人动作快得只留残影——一个简洁的侧踹，正中最前面那人肋下，那家伙“嗷呜”一声，捂着肚子虾米一样蜷缩下去。另一个吓得魂飞魄散，刚想伸手掏什么，手腕己经被闪电般钳住，向上一拧一压！那人顿时脸色煞白，冷汗首流，再不敢动分毫。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个呼吸。
他制住最后一个混混的手腕，这才转过头。阳光落在他微汗的侧脸上，勾勒出清俊的下颌线。他看向我，眼神里刚才的凌厉瞬间消散，只剩下温和的询问：“你……没吓着吧？” 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的额角，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我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擂鼓般的跳动声在耳边轰然作响，几乎盖过了地上那个混混的哀嚎。那感觉强烈到让我指尖都在微微发麻。不是被混混吓的，是被眼前这剧烈的反差震住的。那干净笑容下的雷霆手段，那温和外表里瞬间爆发的力量……
“没……没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微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被点燃的东西在胸腔深处，不受控制地嗡鸣。
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上的混混连滚带爬。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夹杂着“好帅”“身手这么好”的惊叹。他却只是快速松开钳制的手，拉起地上的煎饼袋子，冲我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看到这么乱的事儿。我得走了，警察来了问起来麻烦。你……”他目光快速扫过我身上湿透的地方，眉头微蹙，“找个地方换件干衣服吧，别着凉。”
不等我再说什么，他己迅速转身，像滴入人海的水珠，转眼就消失在旁边一条更窄更幽深的小巷口。
人群渐渐散开，重新汇入喧嚣。阳光依旧毒辣，可我攥着剩下半瓶可乐的手指，却一片冰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心脏异常搏动的余韵。
地面上，一张皱巴巴的煎饼包装纸和一小滩未干的可乐渍渍地留在原地，混杂着鼻钉男摔倒时蹭到的油污，在明亮的阳光下，折射出刺眼又混乱的光斑。心跳的余韵，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变得清晰而顽固，咚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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