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群过境后的死寂,比风沙更令人心悸。沟外,满目枯黄,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只剩下嶙峋的茎秆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低鸣。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虫尸腐败的腥臭和植物汁液干涸后的苦涩气息,吸一口都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沟内,是另一个世界。虽然同样伤痕累累——粟叶千疮百孔,豆蔓伤痕遍布,嫩芽被啃噬殆尽——但那抹挣扎的绿意,如同废墟上倔强的苔藓,顽强地宣告着生命的不屈。劫后余生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出深沟,站在被守护的田埂上,望着这片虽然残破却依旧挺立的绿色,眼中交织着庆幸、悲怆和一种沉甸甸的感激。
没有欢呼。巨大的体力消耗和神经的紧绷,让所有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李婶拄着石夯,喘着粗气,环视着这片惨胜后的战场,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都……都还活着就好……苗……苗还在就好……”她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周玉是最先恢复行动的。她无视脚下的虫尸泥泞,径首走向试验田的核心区域。石笔己经握在手中,小石片也准备好了。她需要立刻评估损失,记录下这场灾难留下的具体伤痕。
她蹲在洼地粟米区,仔细数着被啃掉粟穗的植株比例,用密集的斜线标注。
在坡顶豆田,她测量着被啃食叶片留下的孔洞大小和密度,记录豆荚被咬破的数量。
她重点观察套种区:野草和苋菜的损失相对较小,它们坚韧的叶片和匍匐的茎蔓为豆苗提供了额外的保护。她用并排的圆圈符号旁添加了代表“损伤轻微”的短横线。
她也没有忘记那些被王伯“韧之弧槽”扶起的豆苗,它们恢复的姿态似乎更快、更稳。
每一笔记录,都伴随着脚下虫尸被踩碎的轻微爆裂声,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更加浓烈。但周玉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这些感官上的冲击都被隔绝在观察与记录的世界之外。她的石笔在石片上划出清晰的刻痕,如同医生在冷静地记录病人的创伤。
“清……清理吧……”李婶缓过劲来,开始组织善后,“把沟里的死虫子弄出去!埋了!堆在田边沤肥!别烂在这儿生瘟病!”她的话提醒了众人。虽然疲惫欲死,但生存的本能驱使着大家再次行动起来。
清理工作异常艰难和恶心。众人用破旧的簸箕、木板,甚至脱下外衣兜着,将沟底堆积如山的蝗虫尸体一捧捧、一筐筐地清运出去,在远离水源和田地的下风口挖了大坑掩埋。浓烈的恶臭熏得人头晕眼花,虫尸黏腻的触感更是让人头皮发麻。孙寡妇和几个妇人一边干一边干呕,但没有人停下。这是守护家园必须付出的代价。
石头和几个半大小子负责清理沟沿被荆棘刺穿的蝗虫尸体,拔下那些被体液浸透的荆棘条,换上新的。王伯也默默地加入了清理的队伍,他佝偻着背,用一把小铲子,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地清理着撒过灶灰的沟段,将被虫尸污染和踩踏板结的灶灰铲起,再均匀地铺上新的。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修复伤痕的专注。
几天后,恶臭渐渐散去,虫尸被深埋,沟渠被重新整理,田埂边的荆棘也换上了新枝,虽然尖刺上还残留着绿色的污迹。野狗坡终于从地狱般的景象中挣脱出来,显露出劫后重生的底色——一种混杂着伤痛与希望的灰绿色。
而生命的力量,在短暂的沉寂后,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爆发。
那些被啃得只剩下主茎和根系的粟苗,顶端竟又冒出了细小的、嫩绿的新叶!虽然细小,却带着勃勃生机。
豆苗上被咬破的叶片边缘开始卷曲愈合,新的、更小的叶片从叶腋处顽强地钻出。那些被咬破豆荚的豆子,只要没被彻底啃食,竟也顽强地继续鼓胀着!
最令人惊喜的是套种区的野草和苋菜!它们仿佛被啃食刺激了生长本能,匍匐的茎蔓加速延伸,新的分枝和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舒展,更快地覆盖了的地表,甚至开始遮蔽旁边豆苗的伤口。
周玉的记录变得异常忙碌。她几乎天天蹲在田里:
用石笔描绘新叶萌发的形态和速度。
标注豆荚鼓胀的进度(对比被咬破和完好的)。
记录野草、苋菜爆发式生长的覆盖度和对土壤的遮蔽效果。
尤其关注那些灾后新发的“韧芽”,在石板上画下它们纤细却笔首向上的姿态。
模糊的记忆碎片中,似乎有“虫伤刺激生长”、“抗逆性增强”的概念。野狗坡的作物,似乎正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印证这一点。每一次记录,都让她对这片土地的生命力产生更深的敬畏。
李婶看着田里一天一个样的变化,脸上的愁容渐渐被惊叹取代:“我的个老天爷……这些苗子……真是属石头的!啃成这样了,还能蹿新芽!”她指着自家地里一株被啃得光秃秃、却又从根部分蘖出两根新茎的黍苗,啧啧称奇。
孙寡妇更是精心照料着她那片模仿的套种区。看到野草和苋菜疯长,非但没有像往年那样急着锄掉,反而学着周玉的样子,小心地引着它们的茎蔓覆盖住旁边豆苗的根部。“周家妹子,你看这样行不?这草长得快,能护着点豆根。”她有些忐忑地问。
周玉看了看,点点头。孙寡妇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如同看到自己亲手栽下的希望正在茁壮。
石头在清理和劳作之余,依旧雷打不动地蹲在王伯的角落。他手里的小木片越来越像样了,刻出的凹槽虽然还不够圆润流畅,但深度和角度己经能稳稳托住一些细弱的草茎。王伯的叮当声依旧,只是他手中正在打磨的东西换了——那是一小段弯曲的、质地坚硬的牛角(不知从何处得来)。他用小锉刀极其耐心地打磨着牛角的内弧,似乎在制作一个更精致、更坚固的“韧之弧槽”雏形?有时,他会停下敲打,浑浊的目光长久地凝视着田里那些灾后爆发新绿的豆苗和粟苗,手指在牛角光滑的弧面上无意识地。
赵癞子的窝棚依旧死寂。但有人曾在夜里看到,窝棚后面那个废弃的土灶旁,有火光一闪而逝,空气中飘散过一丝劣质油脂燃烧的刺鼻气味,随即又消失在夜风中。
秋意渐浓,天空变得高远湛蓝。风沙的暴虐、蝗虫的恐怖似乎都成了遥远的噩梦。野狗坡上,那些经历双重浩劫却奇迹般存活的作物,在充足的日照和昼夜温差下,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洼地粟米区,新发的枝叶虽然不如之前茂盛,但幸存和新抽的粟穗,在阳光下沉甸甸地低垂,颜色金黄,颗粒得惊人!坡顶豆类区,豆荚迎来了爆发式的鼓胀!那些被咬破后又愈合的豆荚,里面的豆子竟也圆润,与被完好保护的豆荚几乎别无二致!新发的枝叶郁郁葱葱,几乎掩盖了之前的伤痕。
套种区更是郁郁葱葱,野草、苋菜与豆蔓交织成一片浓密的绿毯,豆荚点缀其间,生机盎然。
希望的重量,实实在在压弯了枝头。野狗坡的空气里,开始弥漫起谷物灌浆的微甜和豆类成熟的清香。人们脸上的愁苦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取代。他们侍弄田地更加精心,望向北方的官道时,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小吏,该来了吧?郑参军要的“秋收佐证”,就在眼前了!
周玉站在田埂上,手中石笔的刻痕也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道。她记录下每一穗粟米的度,每一串豆荚的鼓胀程度。远处,王伯的角落里,那截牛角的打磨似乎接近尾声,内弧处泛着温润细腻的光泽。他偶尔抬起头,望向那片在秋阳下闪耀着金色与绿色光芒的田地,浑浊的眼底,仿佛也映入了那沉甸甸的希望。
意识角落里,数字在的穗浪和豆香中稳健攀升:
**【能量收集:38.2%】**
距离丰稔的金秋,只差最后一场无灾无难的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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