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顺着沈画骨下巴淌下,她毫无知觉,世界仿佛缩成了脚边泥水里那支半埋的杏花银簪。
娘的簪子。
它怎么会从更夫尸体里的邪门青铜铃铛里掉出来?
“沈画骨!”
萧烬低沉沙哑的声音穿透雨幕。他那只被灼烧得皮开肉绽的手还在滴血,混着雨水砸在石板上。
沈画骨惊醒般扑过去,一把攥住簪子。冰冷的簪身硌着掌心,污泥黏腻,她却死死抓着,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簪头磨损的杏花刺痛指骨,也刺开记忆——娘亲发间那点柔和的银光,带着杏花香。
“这…是我娘的…”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抬头看向萧烬,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怎么会在这里?”
萧烬的目光扫过簪子,落回她脸上,眸色晦暗。他伸出完好的左手,一把将她拽起,力道强势不容抗拒。
“想知道?”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指向深渊的冰冷,“那就去看看你娘真正躺的地方。”
不是沈家祖坟。萧烬带她去了城西乱葬岗。
雨更大了,砸得脸生疼。山路泥泞滑脚,浓烈的腐臭混着尸气首冲鼻腔,比雨巷更夫的尸体浓烈百倍。
沈画骨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萧烬高大的背影。她紧攥着簪子,簪尖几乎嵌进肉里,心脏狂跳,被巨大的恐惧和即将揭晓真相的窒息感攫住。
乱葬岗到了。
没有墓碑,只有被雨水冲刷出白骨和半腐尸体的土包。乌鸦嘶哑盘旋。
萧烬停在一个几乎被雨水冲平的小土堆前,旁边歪着棵枯死的野杏树。他没说话,长剑猛地插入泥土,用力一撬!
沈画骨明白了。她扑过去扔掉簪子,用手疯狂挖掘!冰冷腐败的泥土塞满指甲缝,指甲翻裂出血,她感觉不到疼,只疯狂地刨着。
“娘…娘…”破碎的呜咽被雨声淹没。
萧烬沉默片刻,蹲下身用左手一起粗暴地掀开泥土。
土坑渐深,尸臭浓烈刺鼻。终于,沈画骨的手指触到了腐朽软硬的棺材板。
她几下扒开泥土,一具塌陷的薄皮棺材露了出来。她颤抖着,用尽全力掀开半块棺材盖!
闪电撕裂黑暗!
惨白的光照亮棺内!
一副骸骨,扭曲蜷缩着。
沈画骨瞳孔骤缩,血液冻结——骸骨脖颈上,赫然套着一圈东西!
七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被腐朽麻绳串着,死死勒在纤细的颈椎骨上!铜钱排列成一个向内收束的诡异图案,仿佛要将头颅按死在棺底!
“镇…镇魂钱?!”沈画骨嘶哑失声,彻骨寒意席卷全身!这阴毒邪术,能将魂魄镇压尸骨内,不得超生,日夜煎熬!甚至窃取气运秘密!
谁干的?!
滔天恨意与悲恸炸开!是王氏!一定是她!
“啊——!”沈画骨野兽般悲鸣,就要扑过去扯断铜钱!
一只沾满污泥鲜血的手更快!
萧烬!
他那只灼伤刚包扎的右手爆发出骇人力量,不顾伤口崩裂,五指如铁钩,狠狠抓住铜钱串!
“他们也配?!”
压抑如滚雷的暴喝炸开!带着触犯逆鳞的狂怒!
他猛力一拽!
咔嚓!
麻绳断裂!七枚铜钱被他攥在掌心!
紧接着,在沈画骨惊愕中,萧烬抬脚,蟒纹官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将一枚铜钱踩进烂泥!靴底暴戾地来回碾压!
“窃运?”他声音淬毒般冰冷,“我看你们能窃走什么!”
一枚!又一枚!
他发泄着滔天怒火,将那些邪异铜钱一枚枚踩进泥地,疯狂碾磨!泥浆铜锈摩擦,发出牙酸声响。暴戾的动作与他平日仪态判若两人,仿佛要将所有诅咒踩入地狱!
沈画骨呆呆看着他蟒袍溅满泥点,看着他受伤的手因用力绷紧,鲜血再次渗出,滴落泥水。一股滚烫洪流猛地冲上眼眶喉咙。
异变陡生!
一枚被碾碎的铜钱缝隙里,逸出一缕细微金烟!它在暴雨中诡异地凝聚,瞬间化作一只指甲盖大小、金芒闪烁的飞蛾!
金蛾!
它甫一成形,便以惊人速度,嗖地射向一个方向——皇宫深处!
沈画骨的“画骨眼”瞬间锁定!心脏狂跳!又是那个方向!贵妃!
金蛾一闪,消失在雨夜。
萧烬停下动作,盯着金蛾消失处,眼神阴鸷。
只有暴雨轰鸣。
沈画骨深吸气,压下情绪,重新跪在棺边。她颤抖伸手,想收敛娘亲遗骸,避开颈骨勒痕。手指触碰到冰冷肋骨时,传来奇异触感。
她猛地顿住,凑近细看。
闪电再次劈开黑暗!
惨白光线中,那几根细长肋骨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如蚊蚋的小字!深深浅浅,歪歪扭扭,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执念!
沈画骨心跳几乎停止,屏息辨认。
最清晰的一行,横亘几根肋骨中央,字迹最深,如泣血控诉:
**画皮画骨难画心**
遗言?警告?线索?
沈画骨急切扫视其他更模糊的刻痕。她颤抖伸手,想拂去肋骨污迹,看得更清。
就在指尖即将再次触到刻字肋骨时——
“唔…!”
棺中骸骨头颅,那空洞的眼窝,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寒之气,猛地从腐朽棺木中爆发,瞬间笼罩了沈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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