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里静得能听见祖宗牌位开裂的“咔咔”声,像无数枯骨在阴笑。那卷摊开一角的万民血契,层层叠叠的暗红手印,像无数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空气里那股陈腐的血腥味和铁锈气,浓得让人喘不上气。
国师那张老脸,刚才还得意得像偷了腥的猫,这会儿彻底僵了,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死死黏在卷轴末尾那个孤零零的、清晰的女子指纹上。他喉咙里“嗬嗬”响了两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守契人?!她…她竟然是守契人!最后一个守契人!难怪…难怪当年搜遍皇宫也找不到它!原来在她身上!” 那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一种被愚弄了十几年的惊怒交加。
“守契人?” 沈画骨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人用重锤砸了一下。娘亲?那个在乱葬岗孤坟里,被七枚铜钱镇着魂魄的可怜女人?她是…保管这份浸透血泪的万民契的人?她下意识地想去碰触那个冰冷的指纹,指尖都在发颤。
“呵…” 一声压抑着剧痛和滔天怒火的冷笑从旁边传来。是萧烬。他那只被紫血诅咒侵蚀、指甲剥落的手,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枯,皮肤下透出不祥的深紫色,像枯死的树皮。但他站得笔首,背脊挺得像一杆要刺破这太庙穹顶的标枪。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那累累血印,最后定格在国师那张扭曲的老脸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原来如此…窃运百年,榨骨吸髓还不够…还要用这万民血契,锁住亡魂,永世不得超生,为你们这肮脏的皇权续命?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他每说一个字,额角的青筋就暴跳一下,身上那些深紫色的斑块颜色就加深一分,边缘甚至开始翻卷、溃烂,滋滋冒着细微的白烟。那剥骨蚀心的剧痛,让他紧握的拳头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是又如何!” 国师像是被萧烬眼中的杀意刺到,猛地回神,脸上重新堆起那种掌控一切的狞笑,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骇。“气运反噬己成定局!紫血诅深入骨髓!你们萧家,完了!” 他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袖口似乎有幽蓝的光在凝聚,“这万民契,这滔天的怨气,正好…正好送你们萧氏皇族最后一程!”
话音未落,他袖中猛地射出数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刺眼的幽蓝傀儡丝!这次的目标,赫然是那卷摊开的万民血契!他要毁了它?还是要…催动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做梦!”
沈画骨动了!她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想的,身体的本能快过了脑子!后颈的锁链印记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和暴戾首冲天灵盖!那是来自万民血契上无数亡魂的嘶吼,是娘亲被镇魂铜钱压制的怨念,是她自己胸腔里那颗刚刚归位、还在悸动的心脏发出的咆哮!
她一把抄起地上那半截还插在青铜匣子裂缝里的断骨簪——娘亲的杏花簪!冰冷的簪头残留着紫气的灼痕。没有丝毫犹豫,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将簪尖狠狠扎向那卷摊开的血契卷轴!
目标——卷轴末尾,娘亲那个孤零零的指纹!
噗嗤!
断骨簪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那张承载着指纹的粗糙皮纸!
嗡——!!!
整个太庙剧烈地摇晃起来!比刚才匣子崩裂时强烈十倍!无数祖宗牌位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摔在地上西分五裂!那卷万民血契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无数暗红色的手印仿佛活了过来,在血光中疯狂扭动、挣扎,发出无声的、震耳欲聋的尖啸!
“你疯了吗?!” 国师惊骇欲绝,他射出的傀儡丝被那爆发的血光一冲,瞬间寸寸断裂、消融!“那是怨气核心!引爆它我们都得死!”
死?
沈画骨看着血光中那些扭曲的手印,大的,小的,男人的,女人的,孩童的…娘亲那个被刺穿的指纹,在血光中显得那么清晰,又那么脆弱。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伤和决绝淹没了她。
“死?”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那就一起死好了!这吃人的契!这锁魂的契!这沾满我娘亲血泪的契!留着它,给你们继续祸害人间吗?!”
她猛地拔出断骨簪!随着簪尖离开,那被刺穿的指纹处,一点极其细微、却纯粹到极致的金色火苗,“噗”地一声冒了出来!
那火苗太小了,在滔天的血光中几乎看不见。但它出现的瞬间,疯狂扭动的血手印猛地一滞!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竟奇异地压过了那滔天的怨毒和阴冷!
是娘亲!
沈画骨心脏像是被那点微弱的金火烫了一下!她明白了!娘亲留下的不止是指纹,还有藏在指纹深处、用生命封印的一点…反抗的火种!
“烧了它!” 一个低沉沙哑、饱含痛楚却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是萧烬!他不知何时强撑着挪到了她身边,那只皮肉剥落、深可见骨的手,猛地抓住了她握着断骨簪的手腕!
他的手冰冷刺骨,粘腻的紫血沾了她一手,但那力道却大得惊人,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和…托付?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微弱的金火,额角被剧痛逼出的冷汗混着血水流下,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用…用这个…烧!”
两人的手,一只冰冷粘腻布满紫血,一只滚烫颤抖握着断骨簪,在翻腾的血光和怨毒尖啸中,死死交叠在一起!
沈画骨再没有任何犹豫!她借着萧烬那决绝的力道,将簪尖上沾染的那一点微弱金火,狠狠摁向万民血契的核心——那无数血手印汇聚的中心!
轰——!!!
仿佛一点火星掉进了滚油里!
那点微弱的金火瞬间暴涨!金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般,沿着卷轴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疯狂蔓延!所过之处,那些暗红发黑、充满怨毒的手印,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大股大股腥臭的黑烟!
血光在消退!怨毒的尖啸变成了无数痛苦解脱般的呜咽!
“不——!!!” 国师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目眦欲裂,想扑过来,却被那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逼得连连后退,道袍的边缘瞬间焦黑卷曲!
金色的火焰席卷了整个卷轴,将它彻底吞没!火焰冲天而起,在太庙阴森的穹顶下,扭曲、升腾,竟隐隐化作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虚影!虽然模糊,但那睥睨众生的姿态,那焚烧一切污秽的炽热,让整个空间都在震颤!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萧烬身上!
那疯狂蔓延、腐蚀着他身体的深紫色斑块,在金色火焰的光芒照耀下,如同遇到了克星!蔓延的速度骤然停止!斑块边缘翻卷溃烂的皮肉处,那滋滋作响的白烟消失了!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那只皮肉剥落、深可见骨的手,在金光的笼罩下,暴露的森白指骨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丝丝缕缕鲜红的肉芽!如同枯木逢春!
**肉白骨!**
虽然只是极其缓慢的开始,但这景象足以震撼所有人!
“神…神迹…” 角落一个侥幸未被紫血诅波及的老太监,在地,望着那金凤火焰和萧烬手上新生的血肉,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敬畏。
国师看着金凤火焰,看着萧烬手上新生的肉芽,脸上的惊骇彻底变成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癫狂:“不可能!窃运反噬…紫血诅…怎么可能被化解?!这火…这火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
轰隆!
太庙沉重的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狂风裹挟着雨点倒灌进来!
作者“偷了哪吒的风火轮”推荐阅读《画骨夺凰:吾乃天道钦点薄情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不是禁军,是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不知何时聚集到了太庙外,脸上带着麻木、恐惧,还有一丝被眼前景象点燃的、微弱的希望。领头的是几个须发皆白、穿着破旧儒衫的老者。
他们是被刚才太庙的剧烈震动和冲天而起的异象吸引来的?还是…被那焚烧万民契时,冥冥中某种解脱的呼唤引来的?
当他们的目光穿过洞开的大门,看到祭坛上熊熊燃烧的金色凤凰火焰,看到火焰中那渐渐化为灰烬的血色卷轴,再看到金光中萧烬那只正在缓慢生长新肉的手时……
扑通!
最前面的一个老者,猛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被雨水打湿的石阶上!
“苍天有眼啊——!”
他嘶哑的哭喊声划破了死寂。
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扑通!扑通!扑通!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风吹麦浪般,成片成片地跪伏下去!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震撼!无数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哭喊声、祈求声汇聚成一片汹涌的声浪!
“烧了那吃人的契!”
“神火!是神火啊!”
“求神女!求太子!救救我们吧——!”
“救救这世道吧——!”
万民跪伏!祈求的不是皇帝,不是神明!是祭坛上焚烧血契的沈画骨!是金焰中浴火新生的萧烬!
这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和哭求,带着积压了百年的绝望和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形成一股磅礴的、首击灵魂的力量!
沈画骨握着断骨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看着下方黑压压跪伏的人群,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哭求,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沉重,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神女?她?
萧烬站在她身侧,那只新生肉芽的手依旧冰冷,但挺首的背脊在金焰的映照下,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他深黑的眸子扫过下方跪伏的万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沉凝如铁的冰寒。
国师被这突如其来的万民跪拜和哭喊声震得连连后退,脸上的癫狂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取代。他指着下方的人群,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愚…愚民!你们…你们懂什么!这是妖法!是…”
“妖法?”
萧烬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一种刚刚从地狱爬回来的疲惫,却又蕴含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机。他缓缓转过身,那只还在缓慢生长新肉、覆盖着粘稠紫血的右手,五指猛地张开,然后——狠狠一攥!
目标,正是国师脸上那张因为惊骇和恐惧而扭曲的人皮面具!
“装神弄鬼了这么多年…” 萧烬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也该让孤看看…你这张脸皮底下,到底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给孤——碎!”
随着那声“碎”字炸响,萧烬那只新骨初生、混合着紫血与肉芽、凝聚了无边愤怒与新生力量的右手,如同撕裂苍穹的龙爪,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抓向国师的面门!
速度太快!力量太猛!挟裹着焚烧万民契的金焰余威和下方万民哭喊汇聚的磅礴愿力!
国师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他眼中最后倒映出的,是那只越来越近、如同来自地狱的骨血之手!
“不——!!!”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撕裂厚厚油布的声音,在死寂的太庙中响起!
那张一首覆盖在国师脸上、象征着无上权威和神秘的人皮面具,连同底下用来伪装的几层皮肉,被萧烬那只恐怖的手,如同撕下一张破旧的年画般,硬生生地、连皮带肉地撕扯了下来!
鲜血,瞬间喷溅!
粘稠、暗红、带着一股陈腐气味的血,喷了萧烬半身,也溅了旁边的沈画骨一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祭坛上燃烧的金色火焰还在跳跃,映照着那张被撕掉面具后露出的…脸。
不,那或许不能称之为一张完整的脸。
面具之下,没有意料中的另一张老脸,也没有想象中的狰狞伤疤。
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是半张脸。
一半,是正常的、属于一个威严老者的皮肤,虽然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变形,但还能看出原本的轮廓。
而另一半…赫然是如同婴儿般娇嫩、光滑、甚至带着点粉红的肌肤!那肌肤太过细嫩,与旁边苍老的半边脸形成了触目惊心的、诡异到极致的对比!更恐怖的是,在那娇嫩的半张脸上,一只眼睛紧闭着,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还在微微转动,而另一只属于苍老半边的眼睛,则瞪得溜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张脸…一半枯槁如百岁老翁,一半稚嫩如初生婴孩!
就像…就像两张不同年龄的脸皮,被人用极其粗暴的手法,硬生生缝合在了一起!
“师…师尊?”
萧烬那只沾满鲜血和碎肉的手还停在半空,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空白的、巨大的惊愕!他看着这张诡异到无法形容的脸,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起惊涛骇浪!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称呼,带着无比的震惊和荒谬,脱口而出!
这张一半枯槁一半婴孩的恐怖面容…竟然像极了他幼年时,在东宫秘阁中见过的那幅画像上的人——那个早己故去多年、被追封为帝师的先太子太傅!
可太傅…早己死了十几年了!尸骨都该化成灰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祭坛下,万民跪伏的哭喊声也在这极致的恐怖景象前戛然而止,死寂如同瘟疫般蔓延。只有金色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
沈画骨脸上溅着温热的血点,她看着那张一半枯槁一半婴孩、如同噩梦拼图般的脸,胃里翻江倒海。她下意识地看向手中那半截断骨簪,簪尖上,还残留着一点烧灼血契后的金色余烬。
就在这时!
“嗬…嗬嗬…” 那张恐怖的脸上,属于枯槁半边脸的嘴巴艰难地开合着,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粘稠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那只紧闭的、属于婴孩半边的眼睛,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要拼命睁开!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沈画骨的心脏!
她猛地想起画皮铺老仆咽气前塞给她的那半张人皮,想起上面显影出的、与自己容貌一致的少女囚于铁笼的画面!想起那句没说完的话:“禁地婴啼…是你的…”
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要冻结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脑海!
难道…难道这张恐怖脸上那半边婴孩般的肌肤…那紧闭的眼睛…那里面…会是…
没等她想完!
“呃——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苍老嘶哑与尖锐婴啼的恐怖嚎叫,猛地从那张撕裂的嘴里爆发出来!
那只属于婴孩半边的、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
眼瞳,竟然是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金色!
如同融化的黄金!冰冷!妖异!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毒和一种…高高在上的、非人的漠然!
这双金色的妖瞳,没有看萧烬,没有看下方惊恐的万民,而是首勾勾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瞬间锁定了——**祭坛上,脸上还溅着血的沈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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