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着蔻丹的手离沈画骨的脸只差半寸，冰棺腐朽的甜香混着宫女脂粉味，熏得她胃里翻搅。金线在血脉里疯窜，像烧红的铁丝烫着五脏六腑，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漫开才没痛哼出声。
“怪了…” 宫女嘀咕，指尖几乎擦过她蜷缩的膝盖，“刚才明明瞧见滚进来了…”
“废物！” 贵妃的斥骂从洞口砸进来，“一颗上品丹都看不住！掘地三尺也得翻出来！”
指甲刮过冰面，声音刺耳。沈画骨闭眼，冷汗滑进颈窝。金线猛地一挣，肩头被萧烬咬穿的旧伤突突跳起，烫得像烙铁。就在宫女不耐烦要探头查看的刹那——
“轰！”
地动山摇！整面墙簌簌掉灰！外面库房传来瓷器碎裂声，贵妃尖叫拔高：“怎么回事？！”
“娘、娘娘！地龙翻身了？！”宫女吓得缩回手，连滚爬出去。
暗格里死寂。沈画骨趁机猛吸一口气，金线剧痛奇迹般消退些许，一股蛮力从骨头缝里钻出。她手脚并用往外爬，冰棺边缘寒气冻麻指尖。刚踉跄扑出洞口，第二波更剧烈的震荡袭来！
“嗡——！”
巨锤砸脑般的嗡鸣！沈画骨腿一软跪倒，这次听清了——不是地动！是沉闷的、带着金属震颤的共鸣！从东宫方向传来！像无数根弦同时绷断！
金线在她体内骤然狂躁！拉成笔首一道，箭一般指向东边！眉心残留针孔突突灼烧，眼前闪过破碎画面：翻涌血水…幽蓝丝线绞紧心脏…萧烬出事了！
顾不得浑身冰渣血污，沈画骨撞开库房门。夜色被东宫上空诡异血雾染红，空气飘着铁锈味。她像被金线扯着，跌撞冲向浴殿。
越近，共鸣声越响，震得牙酸。浴殿外倒了一地侍卫宫女，捂着耳朵翻滚。沉重殿门虚掩，里面传出野兽濒死的粗重喘息，夹杂水花疯狂拍打的巨响。
沈画骨踹开门。
浓重血雾扑面，带着滚烫水汽浓烈血腥。偌大白玉浴池像煮沸的血锅，暗红池水翻腾咆哮！池中央，人影在血浪里沉浮挣扎。
是萧烬。
他赤裸上身，平日冷硬的线条因剧痛扭曲痉挛。湿透黑发黏在苍白脸颊脖颈。最骇人的是心口——皮肤下，九道幽蓝冷光疯狂闪烁、扭动、穿刺！像九条毒索，每一次光芒暴涨，都狠狠扎进心脏深处，带出股股暗红血，在池水中洇开。他一只手死死抠住池沿，白玉捏得粉碎，另一只手痉挛地按着心口，手背上仅存的几片龙鳞正片片剥落，露出渗血的嫩肉。
“呃啊——！” 又一根傀儡丝穿刺！萧烬仰头发出惨嚎，身体反弓如濒死的鱼，眼白爬满血丝，瞳孔涣散。
金线在沈画骨体内发出尖锐嗡鸣，带着近乎贪婪的兴奋！疯狂冲击眉心，指向池中那九道肆虐的幽蓝！
来不及思考！沈画骨扑到池边，血水溅了满脸。她摸出怀里那根弯曲、沾满污垢的银针——水牢里刺入眉心的残骸。针尖触碰到翻腾血水的瞬间，体内躁动的金线猛地顺手臂经脉冲涌而出！
嗤！
一道细若发丝、璀璨夺目的金芒，如活物般缠绕上银针！沈画骨只觉巨大吸力从针尖传来！她死死攥住针尾，凭着本能，朝萧烬心口那九道疯狂穿刺的幽蓝傀儡丝，狠狠扎下！
不是扎向皮肉！银针带着金芒，如同钓钩，猛地“勾”住其中一根最粗壮、刺得最深的幽蓝丝线！
嗡——！
刺耳金属摩擦声炸开！被勾住的傀儡丝猛颤，幽蓝光芒暴涨，疯狂挣扎！金芒却像跗骨之蛆，瞬间缠绕绞紧！
吞噬！
沈画骨清晰“看”到——金线带来的感知——那缕璀璨金芒，正凶狠啃噬幽蓝傀儡丝！幽蓝光芒在金芒缠绕下迅速黯淡消融！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怨毒的能量碎片，顺着金芒倒灌回她体内！
“呃！” 她闷哼，像吞下冰渣刀片，眉心剧痛，眼前发黑。但金线传递的感觉，是极致的餍足凶戾！
有效！
沈画骨精神一振，不顾反噬痛苦，手腕颤抖，银针带着金芒，再次闪电刺出！
嗤！嗤！嗤！
金芒如蛇，每一次缠绕，都精准绞住一根狂暴傀儡丝！幽蓝光芒在金芒吞噬下接连熄灭！每吞噬一根，萧烬心口穿刺就弱一分，痉挛的身体放松一丝，喘息稍平。
浴池血水翻涌渐缓。当第九根，最核心的傀儡丝被金芒死死绞住时，萧烬猛地咳出大口黑血，身体脱力，重重后倒，溅起巨大血浪。
沈画骨也被最后那股反噬的阴冷能量冲得眼前发黑，扑倒在冰冷池沿，半边身子浸血。手中银针“啪嗒”掉落，那缕金芒缩回体内蛰伏，留下饱胀带寒意的力量感。
水声哗啦。萧烬靠池壁，胸膛剧烈起伏，湿发贴额角，水珠顺紧绷下颌滑落，滴在不再有幽蓝穿刺的心口。那里只剩九个细小血洞，缓缓渗血。他闭眼，浓密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阴影，胸膛起伏渐趋悠长平稳。
他睡着了？在经历那非人折磨后？
沈画骨喘着粗气，撑池沿想爬起。一动，肩颈咬伤和眉心针孔同时传来撕裂痛，眼前发花，又跌坐回去。冰冷粘稠血水浸透中衣，寒意刺骨。
就在这时——
一只手，带着滚烫温度和未干血迹，猛地扼住她纤细脖颈！
沈画骨呼吸一窒！
萧烬睁眼了！那双深邃眸子不再涣散，却比刚才更冰冷暴戾！像淬毒寒潭，死死锁住她，翻涌着审视、杀意，和一丝深不见底的困惑。
“咳…放…手！” 沈画骨艰难掰他手指，那铁钳般的力量几乎捏碎喉骨！他刚恢复力气就用在这？！
“你…” 萧烬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字字如刀，“想用那鬼东西…控制孤？” 目光扫过地上弯曲银针，又死死钉回她因窒息涨红的脸上。
他看见了！看见她用金线吞噬傀儡丝！以为她要故技重施？！
“放…屁！” 沈画骨被掐得眼前发黑，怒火委屈冲顶，嘶喊出来，“我要…控制你…刚才…就该…让你…疼死！” 字字耗尽力气。
萧烬的手猛地一僵！扼紧力道未松，但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杀意，裂开一道细微缝隙。他死死盯着她，要从她痛苦扭曲的脸上辨真假。
窒息感越来越强。沈画骨挣扎力道渐弱，意识模糊。
就在她以为要交代时，脖颈压力骤松！
“咳！咳咳咳！” 空气涌入肺里，她蜷身剧烈咳嗽。
萧烬的手收回，撑在池边。他垂头，湿发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胸膛起伏。许久，久到沈画骨以为他又昏睡，才听到他极低、极沙哑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混乱：
“…为什么…要救孤？”
为什么？沈画骨自己也说不清。恨他咬的那口？同情他被折磨？还是…水牢里铸针匠那句“三百凰格”，让她无法看着另一个人沦为祭品？
她没力气答，喉咙火辣。挣扎想爬出血池，刚一动，颈侧靠近锁骨处猛地传来尖锐刺痛！
“嘶！” 她痛呼，伸手去摸。
指尖触到的皮肤下，似有什么在…蠕动？不是虫，像一条细小、冰硬的异物，在皮下蜿蜒游走！所过之处，皮肤紧绷，泛起一层细密、类似…鳞片般的纹路？！
沈画骨僵住，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她猛扭头看池水倒影——昏暗光线下，颈侧肌肤上，赫然浮现几道极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幽暗纹路！扭曲盘绕，闪烁金属冷硬光泽，竟与萧烬身上剥落的龙鳞边缘…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那金线？！
她惊恐抬眼看向萧烬。
萧烬似也察觉异样，缓缓抬头。水珠顺锋利下颌滴落。目光扫过她惊惶脸，最终，落在她颈侧那片诡异鳞状纹路上。
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收缩！如同看到难以置信之物。他张嘴，喉结滚动，似想说什么，但极度疲惫和刚平复的剧痛如潮水席卷，眼皮沉重垂下。意识沉入黑暗前，几个模糊破碎却清晰的音节，从他紧抿唇间逸出，轻如叹息，重砸沈画骨心头：
“卿卿…画骨…都…是你？”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睡。身体失去支撑，缓缓滑入血水，只留水面几圈涟漪。
偌大浴殿死寂，只剩血水缓慢流淌的汩汩声。浓重血腥弥漫。
沈画骨僵在冰冷池沿，浑身湿透，指尖死死按着颈侧那片冰冷坚硬的鳞状纹路。萧烬最后那句梦呓，如同烧红的铁钉扎进耳膜。
卿卿？画骨？都是你？
什么意思？！
她猛地低头看水中自己惨白扭曲的倒影，颈侧纹路在血水映衬下，妖异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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