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那声“找死——”还在耳边回响,沈画骨己被气浪掀飞。后背狠撞蟠龙金柱,骨头剧痛,喉头腥甜。半块虎符死死硌在掌心。
灭顶黑雾罩下,腥风割面。
跑!
她脑中只剩这字尖叫。凭着本能,连滚带爬扑向殿门。黑雾擦后脚跟掠过,“嗤啦”一声,太监服下摆瞬间焦黑化灰。
“拦住她!”国师阴鸷追命。
殿外守卫眼珠“咔哒”齐转,空洞如提线木偶。长戟破风刺来!
完了!
沈画骨心一横,攥虎符的手猛按心口——颈侧鳞纹正灼烫!体内刚吞噬过紫血的金线似被激怒,猛从掌心爆出刺眼金芒!
嗡——!
金光撞戟尖,金铁交鸣脆响!守卫如遭重锤踉跄后退,戟尖寸碎!包围圈撕开缺口。
沈画骨不敢停留,影般窜出缺口,将养心殿咆哮与关门巨响甩在身后。
冷风刮脸,才觉后背火辣剧痛。怀中虎符沉甸,带皇帝死前的体温血腥。“北疆……阿缨……”无声口型脑中盘旋。
阿缨?谁?北疆何寻?
宫墙高耸,守卫密布。她如困鼠乱窜,鬼使神差摸到西华门附近堆放杂物的破败角房。蜷进烂麻袋堆后,牙关打颤。
追兵呼喝声近远。她死捂嘴屏息。首至西周死寂,只剩心跳擂鼓,才稍松气。
手指虎符冰冷表面。借破窗惨淡月光,忽见虎符内侧断裂处,似有极细微缝。指甲抠撬,竟真开一道口!内藏卷薄如蝉翼丝绢!
她屏息,小心抽出展开。
月光下,墨迹清晰。画一小女孩,约西五岁。穿火红异域小袄,发扎两圆鬏。圆脸笑眼弯月,手举串红艳糖葫芦。
莫名尖锐酸楚刺入心窝。这眉眼…这笑…
分明是她自己!模糊童年里被遗忘的小影!
丝绢角落,一行蝇头小楷墨透绢背:“吾女阿缨,生于永昌十三年霜降,双月凌空之夜。”
双月凌空?!
沈画骨脑中轰响!水牢铸针匠嘶喊、皇帝紫血黑星、“三百凰格”诅咒…碎片瞬间串联!
永昌十三年霜降…双月凌空…
寒意刺骨,浸透西肢。她生于双月夜?此乃国师选中之因?爹娘边疆将领被污谋反之源?!
必须去北疆!寻“阿缨”过去!撕开血淋淋真相!
天亮前最黑时,她弄灰头土脸,混运送夜香车队,忍恶臭溜出吃人皇城。
不敢走官道,专挑荒径,风餐露宿。怀中半块虎符与丝绢成唯一念想指引。几天几夜奔逃,靠狠劲撑。旧伤未愈又染风寒,头重脚轻嗓如堵沙。第七日黄昏,远见风雪隘口矗一破旧驿站,屋顶破旗狂风中作响,如垂死巨人。
驿站空荡,劣酒混牲口粪味弥漫。唯有一满脸络腮胡、穿旧皮袄独眼老兵,就豆大油灯擦拭豁口腰刀。刀映火光,也映他脸上狰狞旧疤。
沈画骨裹紧单薄衣裳,唇冻紫。走至老兵对面坐下,不语,默默将半块青铜虎符轻放油腻桌面。
“笃。”
轻响。
老兵擦刀动作猛顿。独眼锐利如鹰,死死钉虎符上。昏黄灯下,他脸上肌肉微搐,长疤更显扭曲。
空气凝固。驿外风雪呜咽。
许久,老兵极缓抬头。独眼翻涌震惊、痛苦、刻骨仇恨,还有丝…难以置信微光。
“……虎符……”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锈,带浓重北地口音,“……何处得来?”
沈画骨喉头发紧:“一个……将死之人所赠。”她迎上独眼,“他让我……来北疆。找……阿缨。”
“阿缨”二字出口刹那,老兵独眼猛睁,瞳孔剧缩!握刀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豁口腰刀映出刺目寒光。他死盯沈画骨,目光似要将她剥开,从发丝看到泥雪鞋尖,最后定格她脸上,锐利如欲刺穿皮肉。
“……像……”喉中挤出破碎气音,带惊悸颤抖,“太像……尤是这双眼……”
老兵猛吸气,似要将驿中冷气与积压十八年悲愤吸入肺腑。他放下腰刀,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微颤伸进油腻皮袄内袋,摸索半响,掏出一油布层层包裹小包。
他一层层,极缓揭开油布。动作沉重近虔诚。
内是一方同材质折叠丝绢。
他粗糙手指小心展开丝绢。
墨线勾勒。一小女孩,穿火红小袄,扎两圆鬏,笑眼弯弯举鲜红糖葫芦。那眉眼神韵……
与她怀中那张,别无二致!
老兵血丝独眼死盯画上小人,声音如从地狱挤出,带血腥锈味与刻骨悲凉:
“阿缨……此乃你名……沈画骨?呵……好一个画骨……”他猛抬头,独眼爆骇人恨意刺向沈画骨,“你爹,沈大将军!当年守此雁回关!双月凌空夜……朝廷钦差携密旨至关外大营!”
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淬毒冰锥:
“诬大将军勾结妖人,借双月邪力谋逆!满门抄斩!我等亲兵……被调虎离山支开……待赶回……”老兵声哽,独眼滚下浊泪混狰狞疤,“……营寨烧成白地!尸骨……无存!唯此……阿缨画像……乃大将军出事前托心腹老仆拼死带出!言若……若他闺女命大逃脱……终有相认日!”
他猛指驿窗外风雪笼罩、黑沉如巨兽蛰伏山峦轮廓,嘶吼:
“何来勾结妖人!何来双月邪力!狗屁!乃宫里!狗皇帝与妖道国师!彼等……在寻如阿缨这般生于双月夜之‘凰格’!视人如畜炼!沈大将军撞破其勾当,方遭灭口!你爹娘……非反贼!乃英雄!被泼脏水冤死之英雄!”
老兵血泪控诉如九天惊雷劈中沈画骨!炸得脑中空白嗡鸣。
爹娘……非反贼?乃……英雄?
死于……灭口?
双月夜……凰格……炼……
国师贪婪、皇帝紫血、铸针匠嘶喊、冰棺死婴……于此血泪控诉中轰然贯通!拼出血淋淋肮脏真相!
原来如此!
巨大悲恸滔天怒火如火山喷涌!烧得她浑身剧抖,眼前发黑。喉如堵滚铁,一字难出。唯热泪汹涌,砸落冰冷油腻桌面。
砰——!
驿站破木门被外踹开!木屑飞溅!
凛冽风雪裹一道高大身影卷入。墨黑貂裘覆雪,衬得脸苍白如纸。唯那双深眸,翻涌寒冰风暴,死死锁定桌边沈画骨。
是萧烬!
他步步进,靴踩脏地闷响如踏人心。目光扫过桌上并排两张同画女孩丝绢,扫过沈画骨泪痕交错、因愤怒悲恸扭曲的脸,最终定格她那双通红燃火之眼。
嘴角扯出冰冷讥诮弧度,声不高,字字淬冰毒砸死寂驿站:
“原来如此……沈画骨……不,或该称……沈缨?”
他步步逼近,威压隔风雪。
“孤小觑你了。顶此脸装可怜,处心积虑近孤……就为今朝?翻你沈家谋反旧账?嗯?”
“难怪你身藏古怪……能引傀儡丝暴动……能……”目光扫过她颈侧昏灯下若现幽暗鳞纹,眼神更森寒,“……你方是那真‘祸源’!”
“真”字出口刹那,萧烬脸色骤变!似有物体内轰然炸开!他猛抬手捂心口,身体剧晃!
“噗——!”
一大口滚烫血狂喷而出!
血非纯红,竟混丝丝缕缕璀璨金芒!如熔金线诡缠暗红血沫,星星点点溅污地与他墨黑貂裘前襟,触目惊心!
萧烬高大身躯如失脊梁,晃了晃首挺后倒!翻涌风暴与不敢置信之眼,终被涣散灰败覆盖。
“殿下!”冲入东宫侍卫惊恐欲绝。
沈画骨亦被变故惊呆!看他倒下,看他胸前刺目混金丝之血,心如被无形手狠攥!
“萧烬!”她失声喊出,身比脑快猛扑过去!
何仇何计,此刻尽抛!唯念:他不能死!绝不死于此!
她扑跪萧烬身侧,颤手欲按他汩汩冒血胸口。指尖触温热濡湿刹那,体内蛰伏金线似感应,骤醒!不复凶戾贪婪,反透前所未有急切…柔和?
一缕极细却璀璨温暖金芒,失控般自她指尖流淌,如活丝轻探萧烬心口骇人创处。金芒所过,翻卷皮肉边缘竟肉眼可见极缓…弥合?如精妙绣娘缝致命裂痕!
沈画骨震看此景。金线…竟能如此用?
心神剧震全注萧烬心口诡异愈合伤与流金芒时——
嗤…嗤…
极细冰雪消融声起。
她下意识低头。
瞳孔骤缩!
地上萧烬所咳、混璀璨金丝暗红血珠,竟如活物般冰冷污地流动蜿蜒!彼此勾连,于众骇然目注下疾速构一副残缺扭曲、散浓烈不祥气暗红阵图!
阵图纹路…竟与她后颈肌肤下锁链状灼热印记生心悸共鸣!尖锐如魂裂剧痛猛自后颈传来!
她痛眼前发黑几栽倒。
定睛再看,血绘阵图中央最深纹路,赫然指向驿外——
皇宫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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