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4月3日,东京市谷法庭的吊灯在穿堂风中微微摇晃。梁安歌坐在记者席上,铅笔尖在笔记本划出深深的凹痕。被告席第七排,佐藤一郎的囚服领口露出青黑色的皮肤——像宣纸上的墨迹正在晕染。
"请证人陈述你在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的具体职责。"首席检察官的英语在扩音器里产生细微的电流杂音。
陈玉瑾突然按住我的手腕。她食指沾了佐藤咳在栏杆上的血渍,在记事本写下"Tetanus"时,钢笔尖划破了纸页。被告席上的佐藤正用指甲抠着锁骨下方,那里有块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紫红色。
"我在昭和十西年负责冷冻人体实验的数据记录..."佐藤的日语突然卡在喉头,他踉跄着抓住栏杆,军装纽扣崩落在地。当法警冲上前时,这个前帝国大学医学博士做了个让全场哗然的动作——他撕开了自己的衬衣。
苍白的胸膛上,一副由青黑色纹身构成的满洲地图正在渗出组织液。牡丹江流域的线条特别粗重,那是抗联密营的分布标记。旁听席上的美国军官猛地站起来,他认出了等高线之间用德文标注的"冷冻耐受极限-30℃"。
"是微胶囊显影技术。"陈玉瑾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发烫,"当年雪梅姐研究的..."她的声音被法庭突然爆发的喧哗淹没。佐藤倒下的瞬间,我看见他右胸下方有个针尖大的蓝点——和父亲实验室里那个温度计破裂的夜晚,苏蘅阿姨指给我们看的示警标记一模一样。
庭长法槌敲击声里,穿着深蓝色套装的周慕云像尾刀鱼滑进侧门。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梁家祖传的翡翠戒指,右手却握着配发给盟军记者的柯尔特手枪。当她的目光与我对接时,瞳孔剧烈收缩了两次——这是我们小时候约定的危险信号。
"血清在樱花标本铅封层。"她借着递咖啡的机会把字条塞进我袖口,咖啡杯底沾着的口红印组成莫尔斯电码"追兵己至"。我这才注意到她旗袍开衩处有新鲜的血迹,丝袜上沾着东京湾特有的褐色海藻。
法庭后门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三个穿盟军制服的男人撞进来,领口却露出关东军特有的三桠绣线菊徽记。周慕云的高跟鞋跟突然断裂,她佯装跌倒时,我看见她后颈浮现出细小的疹子——和佐藤锁骨下的紫红斑一模一样。
"破伤风毒素变异株。"陈玉瑾用钢笔在判决书背面画分子式时,笔尖戳穿了纸张,"需要马血清抗体,但必须在..."她的计算被子弹上膛声打断。那个伪装成翻译官的日本特务正用枪管抵着周慕云的后腰,而她翡翠戒指的戒面转向了西北方——广播大楼的方向。
我摸到口袋里梁安歌的记者证。她的广播奖杯,那个铸成留声机喇叭形状的黄铜制品,底座确实有个铅封的夹层。去年春天我们擦拭它时,父亲说过这是1935年从奉天带回的"樱花时光胶囊"。
周慕云突然唱起《何日君再来》。在第二段副歌处,她故意走调的"玉漏"二字让法警队长神色骤变——这是军统上海站接头暗语。当法警们形墙时,她像游鱼般滑向证人席,染血的指甲在佐藤纹身上刮下少许颜料。
"横滨码头第三仓库。"她借着扶正佐藤身体的姿势,用沈阳方言快速说道,"冷冻舱里还有三十九具..."话音未落,那个假翻译官的子弹己经穿透她的左肩。血雾喷在法庭的玻璃窗上,竟自然凝结成满洲铁路的路线图。
我冲出法庭时,东京正在下雨。雨水把周慕云留在我衣领上的血迹晕开,变成父亲实验室里那株永远不开花的垂枝樱形状。广播大楼的电梯停运了,爬楼梯时我摸到口袋里的银簪——那是梁烈托我转交的定情信物,簪头藏着能中和氰化物的亚硝酸异戊酯。
奖杯底座铅封被撬开的瞬间,冷冻二十年的樱花标本突然恢复血色。玻璃管里的血清泛着珍珠母光泽,管壁上用德文刻着"唯有记忆能对抗时间"。当我撞开法庭侧门时,正看见周慕云用身体挡住射向佐藤的第二颗子弹。她倒下的轨迹与1937年新京舞厅的吊灯坠落完美重合。
"怀表..."她最后抓住我衣襟的手突然收紧,旗袍盘扣崩飞时露出小腹的陈旧疤痕——那是子宫切除手术的切口。梁烈没能送出的怀表从她衬裙口袋滑出,表面玻璃裂纹恰好指向血窗上的某个坐标。
佐藤在注射血清后苏醒的第一句话是中文:"樱花标本的铅,是用哈尔滨教堂的圣杯熔铸的。"当法医揭开他后背的纱布时,那些看似溃烂的纹身线条在药剂作用下正逐渐显影,浮现出三千多个中文姓名——那是祁雪梅记录的实验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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