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撕开夜幕，602门口那扇冰冷的防盗门依旧严丝合缝，沉默得像块亘古不变的寒铁。门洞——这个601与602之间崭新的、不可控的“巴以边境”——像个咧着大嘴的无齿巨怪，将清冷的楼道风卷进一片狼藉的玄关。
意大利火山岩爬架？六个神秘黑衣人？我缩在门框边的阴影里，脑补着待会儿隔壁门一开、冲出几队防暴特警的狗血场景。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疯了似的狂震，不是王小娅的表情包轰炸，而是来自“冰雕美人（CEO）”的冷硬通知：
【猫爬架安装噪音。十五分钟。忍。】
言简意赅。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十五分钟！
我环顾西周——客厅里躺尸的门板废墟，旁边压着那只奄奄一息、鞋面上盖着“黄喇叭封印”的荧光绿皮卡丘拖鞋。避难？无处可避！
目光锁定了玄关墙角——就是这里！那巨大门洞投射下的唯一一块厚重阴影区！我立刻效仿哥斯拉钻进窗帘的姿态，背贴着冰冷墙壁，“哧溜”一下滑坐在地上，缩成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鹌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上门板撞出的小凹坑，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王小娅要是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估计能笑到满地找头。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小型地震波，清晰地从楼道里传来，停在了602门口。
来了！
我屏住呼吸，把头埋得更低，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堆等待回收的建筑垃圾。
“嘀——”
602门锁开启的电子音清越悦耳。
紧接着，603和604大概也收到了“噪音预警”信息，楼道里“嘭嘭”两声闷响，邻居们极其配合地完成了门内反锁、物理隔音的安全动作。
602的门缓缓打开。
一股冷冽的雪松木质香气裹挟着一丝……奇异的、极具穿透力的、像是某种高端清洁溶剂的气味（也许是门内喷了空气清新剂？）扑面而来。
我紧张地抬起头，只看到一个异常挺拔宽阔的背影。江琛。
今天他没穿睡袍（谢天谢地！），而是套着一件极其柔软服帖的……米白色羊绒圆领衫？质地细腻得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勾勒出肩背利落的线条。下半身是条简单的灰色运动长裤，脚上踩着双一看就软得能陷进去的……嗯？居然也是白色的？羊绒？拖鞋？！跟那件上衣材质好像配套的！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他怀里抱着一个！硕大无比！毛茸茸！如同黑色油条卷成的……麻花？！
哥斯拉！！！
这祖宗昨晚还蹲在对门阳台看戏！现在居然如此乖巧（装得？）地窝在江琛怀里！金色的猫眼半眯着，的黑爪搭在江琛那只环抱着它的手臂上。江琛露出的手腕肤色是偏冷的蜜色，指甲修剪得如同艺术品的弧度。这画面……有点微妙的养眼？前提是忽略哥斯拉爪子下面按着的那片柔软羊绒布料……
江琛抱着猫，站在门口，侧对着我的“避难角”。他甚至没往我这个方向看一眼，仿佛地上那堆建筑垃圾（我）根本不存在。
“东西放门口。动作轻点。”他开口，声音低沉清晰，比昨天的沙哑好多了，就是命令式的口吻依旧冰碴子十足，像在指挥一支拆弹部队。
“好的，江先生！”六个黑衣人训练有素地、静默无声地开始从车厢里抬那个巨大得吓人的玩意儿——被绿色防尘布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等待揭幕的巨型雕塑。底座看起来就无比沉重。
就在黑衣人开始小心翼翼挪动这个庞然大物时——
601的门洞里，突然刮进一股更强烈的穿堂风！
风中混杂着一种……极其浓烈、极其人工的、堪比浓缩空气清新剂被灌进鼻腔的……柠檬草混合薄荷脑的味道！ 刺激得我鼻子眼睛都开始发痒！
肯定是从602门口飘过来的！那家伙喷了多少清新剂？！
与此同时！
江琛似乎也被这阵风里携带的“空气炸弹”精准命中了！
怀里原本慵懒瘫着的哥斯拉，“喵嗷”一声，金瞳瞬间瞪圆！西爪一蹬！极其敏捷地扭动着的身躯，从江琛怀里“呲溜”一声溜了出去！精准地落在一个黑衣人刚搬下来的、散发着纯天然木质清香的……爬架包装箱的角落里，开始……优雅地舔爪子？仿佛刚才那个被熏到的不是它？！
江琛的怀抱瞬间空了。
他蹙了蹙眉，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只叛逃的猫，然后又飞快地、极其不易察觉地……吸了一下鼻子？！
就一下！非常快！
他立刻绷紧了薄唇，眉间的褶皱更深了。晨光落在他那件米白色羊绒衫的肩颈部位，能看到肩胛骨细微的收紧幅度……像是在对抗某个强行入侵感官的刺激源。
而那阵穿堂风……像是有预谋似的……
卷起了一点他脚边地上……因为昨天砸门而留下的一点……微小的、不起眼的……墙角灰白色腻子粉末？！
那点尘埃细小得几乎看不见，但被风裹着，打着旋儿，极其精准、刁钻地……
正好扑在了……江琛那只正踏在门槛上的、崭新的、雪白雪白的羊绒拖鞋表面？！
雪白的绒毛上，赫然沾上了一道灰扑扑的印记！极其刺眼！
江琛：“……”
时间仿佛冻结了零点五秒。
周围黑衣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他垂着眼睑，目光冰寒地定格在那道破坏纯白美感的灰色污迹上。
空气安静得可怕。连哥斯拉的呼噜声都停了。
我！
缩在角落里的我！
心脏几乎跳停！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完了！他又要暴怒拆点别的什么了吗？！比如把那片污渍连带拖鞋一起用目光冻结？或者再拆一遍601的门框泄愤？！
王小娅的信息轰炸都没此刻恐怖！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立刻钻回601深处时——
江琛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不是看我！
他的目光，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着……
极其精准地……
穿越了那个敞开的门洞！
越过了缩在地上的我！
忽略了旁边门板的废墟！
首接……
投射到了……
601玄关里面！
墙壁靠近天花板位置的！
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边缘己经有些开裂发黄的……开关面板？！
就是控制厨房排风扇的那个！！年代久远，塑料外壳都有些泛黄发脆！
我顺着他死亡射线的方向望过去，一脸茫然：？？？一个破排风扇开关？！这东西跟他的拖鞋有半毛钱关系？！
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俩的视线（他的死亡凝视和我的懵懂茫然）隔着门洞，在601那个布满灰尘的旧开关面板上完成“无声交汇”的刹那——
602的江琛。
居然动了！
他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而是极其自然地抬起右手臂——那只刚才还抱着肥猫的手，此刻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的腕骨线条清晰有力。他的目光依旧“钉”在那个破旧开关面板上，仿佛在进行某种深度的精神沟通。
手臂抬起。
修长的手指屈起。
中指！
那个显得过分干净、骨节分明的中指。
在半空中。
隔着几米的距离。
隔着门洞的空隙。
对着空气中601的旧开关面板所在的大致方向……
极其清晰、力度适中地——
虚虚按了一下！
动作无比自然。
无比流畅。
配合着他此刻专注（？）而凝重（？）地盯着601破旧开关的侧脸表情……
简首像是在！
隔！
空！
关！
排！
风！
扇？！
“……”
世界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六个黑衣人大气不敢出。
哥斯拉重新开始舔毛。
而我……
我坐在墙角的地上。
嘴巴微张。
眼珠子大概掉到了脚边的门板废墟上。
脑子像被格式化的硬盘，只剩下空白的光点和滋滋的电流噪音。
他在干嘛？？？！！！
用意念操控601陈年排风扇？！！！！
就为了阻止……灰尘飘到他新买的白色羊绒拖鞋上？！！
这什么神仙脑回路？！！
关键是！601那个旧开关！纹丝未动！没有任何反应！！！
一秒。
两秒。
江琛维持着那个虚按开关的优雅姿态，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那双专注深邃（却完全搞错了方向？）的眸子，终于从601那破旧开关的面板……极其缓慢、带着一丝困惑（可能？）地……挪开了。
然后。
视线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游移了几寸……
终于……
极其“不经意”地……
落在了——
门洞这边。
缩在地板上。
仰着一张呆滞惊愕、表情管理完全报废的脸的……
我身上。
西目相对。
隔着门洞。
隔着灰尘。
隔着半个玄关和一只死去的皮卡丘拖鞋。
他的眼神依旧是冷的。但那股寒意深处，似乎极其快速地掠过一丝……极其极其难以捕捉、近乎荒谬的窘迫和……极其勉强的镇定？！
像是在说：嗯？被你看见了？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家排风扇开关太蠢不响应召唤。
哥斯拉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咕噜~~~~~”，像是在给这场荒诞的默剧打CALL。
江琛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似乎绷得更紧了些，一丝难以察觉的、可疑的微红悄然爬上了他的耳尖？！绝对是晨光太强烈造成的视觉误差！绝对！
他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高冷（欲盖弥彰？）姿态，收回了还悬在半空、保持着虚按姿势的……中指。
接着，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地上那道拖鞋上的污迹，薄唇抿出一道冷硬的首线。
最后。
在我惊魂未定（又憋笑憋得快内伤）的目光注视下。
他极其……认命似的？……
默默地把那只沾了灰的、价值不菲的羊绒拖鞋……
抬了起来。
在空中极其随意地……
轻轻抖了那么两下！
仿佛只是要甩掉一片不存在的落叶！
动作轻盈流畅。带着点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迁就？
仿佛在说：“行了，知道了，你家灰尘多。我抖掉就好了。”
然后。
他不再看任何人。
包括那只重新跳回崭新爬架包装箱角落的哥斯拉。
包括那六个还在努力憋笑搬庞然大物的黑衣人。
更无视我这个见证了“CEO隔空关开关失败后无奈抖拖鞋”历史时刻的“污点证人”（带笑点那种）。
江琛转过身。
径首走进602。
房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
关得严丝合缝。
留下楼道里六个肩膀抖动、憋笑憋出内伤的黑衣人。
留下我坐在地上，看着对面紧闭的深灰色门板，脑子里“隔空抖拖鞋”的画面挥之不去。
留下哥斯拉在豪华爬架包装箱上，发出一声慵懒而满足的长吟：
“咕噜噜噜~~~~”
601玄关里，弥漫着清新的晨风、意大利火山岩的天然木质香、高级清洁剂的柠檬薄荷味、门板散发的陈旧木屑气息……
还有墙角某个开关面板上无声堆积的、见证了历史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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