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水缸壁，月光在陆?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男人缓步走近，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的青苔，带起细碎的声响。他没带副官，只身一人站在茶馆后院的月光里，却比在沈府时带着一队士兵更让人窒息。苏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一种清冽的雪松香，那是书里从未描写过的细节。
“藏什么？”陆?的目光落在她死死攥着的手上，卷舌音比白天更明显些，像是刻意放缓了语速，“是沈知意给你的东西？”
苏晚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琥珀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陈先生的嘱咐，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琥珀交出去，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可看着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堵在了舌尖。
“不关你的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毫无底气。
陆?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大提琴的最低音，震得苏晚耳膜发麻。他停下脚步，距离她不过三尺远，月光刚好落在他左眼的眉骨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书里提过的，当年在军校与人决斗留下的印记。
“在上海滩，还没有我陆?不能管的事。”他微微俯身，视线与苏晚平齐，“尤其是和沈知意有关的事。”
他的呼吸拂过苏晚的额头，带着雪松香的冷冽。苏晚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腰撞在水缸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动，藏在手心的琥珀不小心露出来一角，温润的光泽在月光下闪了一下。
陆?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那抹光烫到一般，原本带着压迫感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还有一丝苏晚看不懂的……痛楚？
“那是……”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却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知意的琥珀？”
苏晚猛地把琥珀攥回手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终于确定，陆?不仅认识这枚琥珀，还对它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书里那个对沈知意冷漠疏离的军阀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你认错了。”苏晚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双腿还在发软，“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你的东西？”陆?挑眉，眼神里的审视更浓了，“一个穿得稀奇古怪，半夜从水缸里爬出来的女人，手里拿着知意贴身佩戴的琥珀，你觉得我会信？”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苏晚身上，让她哑口无言。确实，这场景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策略：“就算这琥珀是沈小姐的，又能说明什么？她让我交给别人，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身的气场瞬间冷了下来，“沈知意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最好老实交代，她让你把琥珀交给谁，又说了什么。”
苏晚咬紧下唇，想起沈知意苍白的脸和陈先生紧张的神情，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不能说？”陆?的眼神沉了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你知道隐瞒我的下场吗？”
他的话音刚落，后院的墙头上突然冒出几个黑影，手里都握着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苏晚。看来他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算她从地道里逃出来，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苏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手心的琥珀却在这时突然发烫，比刚才在地道里更甚。一股陌生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带着委屈和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看着陆?冷硬的侧脸，脱口而出：“你就只会用枪指着人吗？知意说的没错，你从来都不懂她！”
说完这句话，苏晚自己都愣住了。这不是她想说的话，更像是……沈知意的心声。
陆?也明显愣了一下，他盯着苏晚的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你说什么？知意……她怎么说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才的戾气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渴望，像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苏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更多。那股陌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片空落落的酸涩。她看着陆?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刚才在地道里看到的画面——他对着沈知意的照片发呆，在火光里嘶吼她的名字。
这个人，或许真的不像书里写的那么冷酷。
“她没多说什么，”苏晚的语气软了些，“只说军火库的坐标是假的。”
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神恢复了几分警惕：“假的？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我不知道。”苏晚实话实说，“我今天才认识她，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这话半真半假，既隐瞒了穿越的事，也没完全说谎。陆?显然不信，他绕着苏晚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稀奇物件，目光在她的卡通T恤上停留了很久，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你穿的这是什么？”他指着T恤上的卡通图案，“上面的小人是……符咒？”
苏晚差点被他气笑，这军阀的脑洞还挺大：“这是衣服，上面是卡通图案，不是符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身装扮确实太扎眼了，“我是个……外乡人，刚到上海，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外乡人？”陆?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但他也没再追问，只是指了指墙头上的士兵，“把枪收起来。”
黑影们训练有素地收起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墙头，仿佛从未出现过。后院里只剩下他和苏晚两个人，月光洒在地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高一矮，一冷一热。
“跟我走。”陆?转身往外走，语气不容置疑。
“去哪里？”苏晚警惕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不去！”
“要么跟我走，要么让我的人‘请’你走。”陆?头也不回，“选一个。”
苏晚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攥紧手心的琥珀，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些。至少现在，他还没打算对她怎么样，跟着他，或许还能找到机会联系顾晏臣。
“走就走。”苏晚跟上他的脚步，“但我警告你，别耍花样。”
陆?低笑一声，没接话。
两人穿过茶馆的后院，走进前面的大堂。茶馆里空无一人，只有掌柜和伙计缩在柜台后，吓得瑟瑟发抖。看到陆?，他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苏晚这才意识到陆?的权势有多大。在上海滩，他大概真的能只手遮天。
走出茶馆，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头挂着陆字徽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这是苏晚第一次见到民国的轿车，比在博物馆里看到的更有压迫感。
“上车。”陆?打开后座车门。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车里弥漫着和陆?身上一样的雪松香，还带着点淡淡的皮革味。她刚坐稳，陆?就坐了进来，车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轿车平稳地驶离静安里，苏晚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民国二十六年的上海，夜晚依旧繁华，霓虹灯牌在雨雾里泛着暧昧的光，黄包车夫吆喝着穿过马路，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旗袍的女人并肩走在 sidewalk 上，一切都像老电影里的画面，真实又虚幻。
“你到底是谁？”陆?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晚转过头，看见他正看着自己，眼神里的审视从未停止：“我叫苏晚，如你所见，是个外乡人。”
“苏晚……”陆?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你和苏清沅是什么关系？”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苏清沅，《沪上旧梦》里的女主角！书里写她是留洋回来的千金，温柔善良，却被陆?虐得死去活来，最后和男二终成眷属。
“我不认识她。”苏晚立刻否认，她可不想和书里的狗血剧情扯上关系，“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
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过了一会儿，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最好如此。”
苏晚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奇怪。陆?突然提到苏清沅，是因为她们都姓苏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轿车在一栋西式洋楼前停下。洋楼很大，门口站着两个穿军装的卫兵，看到陆?下车，立刻敬礼。这排场比书里描写的陆公馆还要气派。
“下车。”陆?打开车门。
苏晚跟着他走进洋楼，客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晃得人睁不开眼。装修是欧式风格，真皮沙发，油画，还有一个巨大的壁炉，里面的火正旺，噼里啪啦地响。
“把她带到客房，派人看着，别让她乱跑。”陆?对管家吩咐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梯走去。
“喂！”苏晚忍不住喊住他，“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等我找到知意，自然会放你走。在这之前，你最好乖乖待着，别给我惹麻烦。”
他的话像是一种警告，又像是一种承诺。苏晚看着他走上楼梯，背影挺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管家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他引着苏晚往二楼走，穿过一条铺着地毯的长廊，打开一扇房门：“苏小姐，您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可以拉铃叫佣人，但是请不要离开房间。”
房间很大，布置得很雅致，有一张柔软的大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能看到花园的阳台。苏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卫兵巡逻的身影，知道自己被软禁了。
她瘫坐在床上，感觉一阵无力。穿书第一天就被男主软禁，这开局也太惨了。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枚琥珀和陈先生提到的顾晏臣医生。
顾晏臣……苏晚在脑子里搜索书里的角色，印象中这是个出场不多的男配，是位留洋回来的医生，性格温和，后来好像还帮过女主。如果能找到他，或许真的能脱身。
就在这时，手心的琥珀又开始发烫。这次的热度很温和，不像之前那样灼人。苏晚低头看去，琥珀里的枫叶似乎变得更红了些，像是在呼应什么。
她突然想起陈先生的话，这琥珀能映出持有者的记忆。难道……
苏晚集中精神盯着琥珀，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房间里的家具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红的枫树林。
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乐谱，正笨拙地学着识谱。不远处，一个穿学生装的女孩坐在石凳上弹古琴，阳光透过枫叶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是年轻时候的陆?和沈知意！
苏晚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画面。陆?偷偷看着沈知意，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和他现在的冷硬判若两人。沈知意弹完一曲，回头看向他，笑靥如花：“陆?，你看得懂吗？”
“略懂。”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乐谱藏到身后。
沈知意笑着跑过来，抢过乐谱：“还说略懂，这上面的音符都被你画成小乌龟了！”
两人笑作一团，阳光穿过枫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
苏晚看得入了迷，心里那片空落落的酸涩又涌了上来。原来他们曾经这么好过，那后来为什么会变成书里写的那样？是误会，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画面突然破碎，苏晚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坐在客房的床上，手心的琥珀己经恢复了常温。窗外的天不知何时己经蒙蒙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琥珀上，泛着温润的光。
苏晚握紧琥珀，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不能就这么被软禁着，她要找到顾晏臣，要弄清楚陆?和沈知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要……阻止书里那个悲惨的结局。
不管这是不是时间褶织的安排，既然她来了，就不能让历史重演。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长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佣人打扫的声音。苏晚深吸一口气，开始在房间里寻找能逃出去的机会。
这民国副本，她必须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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