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树的影子在晨露里摇晃时，陆承敦煌发现树下多了圈浅痕。昨夜埋下的星石周围，不知被谁用小石子摆了个半圆，石缝里渗着的党河泥混着露水，在地面晕出淡淡的金线，像给星石画了道温柔的疆界。苏晚举着放大镜蹲在旁边，突然指着泥土里的微光惊呼：“是金粉！郑爷爷筛剩下的碎星子，被露水浸得发亮了！”
修复室的窗台上，那半包沙枣花被装在了玻璃罐里。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花瓣上的细绒毛沾着金粉，在桌面投下细碎的光斑。陆承敦煌拿起沈知意的旧针线盒，里面的丝线被晨露润得柔软，她挑出根金线，学着札记里写的“用星子的温度穿针”，指尖捏着线头在眉心贴了贴——那里常年被画具的粉尘熏出层薄茧，竟和针孔的大小恰好吻合。
“陆先生当年总说，星图的刻度会跟着人心长。”郑爷爷抱着本泛黄的笔记本走进来，纸页边缘卷着毛边，里面夹着片压平的沙枣叶，叶脉在阳光下像张微型星图，“这是他记录的星石日记，每块石头的金点密度都标着呢。”他翻开其中一页，铅笔勾勒的北斗图旁写着行小字：“今日知意来信说沪上落雪，党河的星石该多攒些金粉，好让她看着暖些。”
苏晚抱着饼干盒又来献宝，这次在蓝布夹层里摸到张折叠的信笺。纸页脆得像枯叶，展开时簌簌掉渣，上面是沈知意用胭脂调的颜料写的字，墨迹在岁月里晕成淡粉：“等承敦煌能握笔了，教她用党河泥画星星，泥里有沙枣树的根，画出来的星子会扎根。”信末画着个小小的掌印，指腹的位置特意点了点朱砂，像颗刚落进掌心的星子。
调配颜料的石臼里，新采的沙枣花蜜正往下滴。陆承敦煌按札记里的比例加当河泥，捣着捣着发现泥里裹着细小的沙粒，磨碎后竟泛着银光。“是石英砂。”郑爷爷用指尖捻起点沙粒，对着光看，“党河上游的戈壁石被水冲了几十年，碎成星子的样子藏在泥里呢。”他往石臼里加了勺金粉，搅开时银沙与金粉在泥里流转，像把银河揉进了掌心。
午后修北壁的星图时，陆承敦煌发现块松动的壁画残片。残片边缘的梅花纹己经模糊，她用软毛刷轻扫，竟扫出层极薄的金箔，贴在石壁上像片半透明的星影。“这是知意姑娘留的‘星托’。”郑爷爷递来放大镜，镜片下能看见金箔上的细孔，是用针一个个扎的，“她说星子不能首接贴在石壁上，时间褶皱里的琥珀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时间褶皱里的琥珀最新章节随便看！得留着透气的缝，不然会闷得褪色。”
残片背面刻着行极小的字，要对着 sunlight 才能看清：“1979.5.21，承敦煌的小手能抓笔了，今天的星石该刻半道年轮。”陆承敦煌突然想起砚台底的生辰记录，1979年6月1日，原来父母在她出生前就开始为她的星图刻下刻度。她用指尖蘸着新调的金粉，在残片的空白处补刻了道浅痕，与旧刻痕拼成完整的圆环，像给时光打了个温柔的结。
苏晚在清洗旧饼干盒时，发现蓝布底下藏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几十根细木签，每根都缠着不同颜色的线。“郑爷爷说这是陆先生做的‘星子坐标’，”小姑娘举着木签比划，“红色对323窟的北壁，蓝色对沙枣树下的镇石，金色……”她突然发现木签顶端刻着个极小的“承”字，“金色是对承敦煌姐姐的画案！”
暮色漫进修复室时，陆承敦煌铺开宣纸，试着用党河泥混金粉画星图。笔尖落下的瞬间，金粉在纸上自动聚成掌纹的形状，银沙沉在纸底像藏着的河床。她想起沈知意说的“每块石头都藏着个晴天”，忽然明白所谓传承，是让父母埋下的星子在自己的掌心发芽——那些刻在石头上的日期、绣在布上的字句、藏在壁画里的朱砂，都顺着血脉长成了新的刻度。
郑爷爷点燃案头的沙枣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宣纸上，烫出个针尖大的小洞。陆承敦煌往洞里填了点金粉，竟像给星图点上了颗会呼吸的星子。“陆先生当年总在灯下补画，”老人望着跳动的灯火，“他说灯光能让星子记住温度，等将来有人看见，就知道这里的人曾怎样认真地爱过它们。”
窗外的沙枣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油灯的轻颤。陆承敦煌摸着脖子上的星石项链，碎星子贴着心口的温度，与石臼里的颜料香、宣纸上的金沙星影融在一起。她低头看掌心，新磨出的茧子上，旧纹路与新星图正慢慢重叠，像时光在掌心里，长出了带着温度的刻度。
收音机里的评弹换了段老调，唱的是：“星子刻在石头上，岁月长在掌纹旁，前人的刻度，后人的方向，一辈辈，接着量。”陆承敦煌拿起刻着“?”字的狼毫，在星图旁写下今天的日期，笔尖的金粉落在纸上，与父母留下的痕迹交相辉映。她知道，从这一刻起，323窟的星图不仅住着过去的时光，也住着正在生长的、属于她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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