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关上儿童房的门，走到客厅。
厉司尘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高大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那份DNA报告，不知何时被他收了起来，茶几上空空如也。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玄关和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他脸上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冷硬，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尚未消弭的震惊，有深沉的痛楚，还有一丝……笨拙的探究？
“他……怎么样了？”他开口，声音低沉，目光看向儿童房紧闭的门。
“睡了，烧退了。”
我回答，声音没什么情绪。
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需要冷静。
厉司尘沉默了片刻。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朝乐乐的房间抬了抬下巴：
“我……进去看看他？”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甚至有点……请求的意味？
这与他平日里的强势霸道判若两人。
我端着水杯，看了他一眼。
他眼底深处那份属于父亲的关切是真实的。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只要不吵醒乐乐。
厉司尘放轻脚步，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拧开儿童房的门把手，侧身走了进去，又轻轻将门虚掩上。
我没有跟进去，只是靠在客厅的墙边，慢慢喝着水。
隔着虚掩的门缝，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情景。
厉司尘高大的身影在乐乐小小的儿童床边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坐，只是微微弯着腰，低头看着床上熟睡的孩子。
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伸出手，动作极其生疏又无比小心地，轻轻碰了碰乐乐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与他平时运筹帷幄、冷硬强势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看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站着看不够。
犹豫了一下，他慢慢地在乐乐床边铺着的彩色泡沫地垫上坐了下来。
坐姿有些僵硬，显然很不习惯这种高度。
他曲着长腿，目光依旧落在乐乐熟睡的小脸上。
乐乐大概是睡得不甚安稳，翻了个身，怀里抱着的一个乐高小恐龙模型掉在了地垫上。
厉司尘的目光被那个色彩鲜艳的小恐龙吸引。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笨拙地翻看着。
然后，他的视线又落在床边散落的一小堆乐高积木上。
他似乎想做点什么。
犹豫了片刻，他拿起几块积木，对照着乐乐之前搭了一半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房子，试图接上去。
他修长的手指在商业文件上能签下价值亿万的合同，此刻摆弄着这些小小的塑料块，却显得格外笨拙和小心翼翼。
搭了几块，房子没成型，反而差点碰倒了乐乐之前搭的部分，他连忙停手，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乐乐，生怕吵醒他。
最终，他放弃了搭房子，只是拿着那块小恐龙模型，默默地坐在乐乐床边昏暗的光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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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竟透出几分……落寞？
我靠在客厅墙边，端着水杯，静静地看着门缝里透出的这一幕。
心头百味杂陈。
愤怒、怨恨、屈辱感依旧盘踞不去，但看着这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在孩子床边如此笨拙而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乐乐似乎睡饱了，小身子在被子里拱了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妈咪……”他习惯性地小声嘟囔，揉着眼睛坐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他床边地垫上的厉司尘。
乐乐愣了一下，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才想起这个“凶叔叔”的存在。
烧退了，精神也好了些，孩子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叔叔？”乐乐的声音还带着点睡意，软软糯糯的。
厉司尘似乎没想到乐乐突然醒来，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握着乐高小恐龙的手指收紧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点：
“嗯，醒了？还难受吗？”
乐乐摇摇头，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厉司尘手里的小恐龙，又看看他旁边散落的乐高积木。
他挪了挪小屁股，也滑坐到地垫上，挨着厉司尘。
“叔叔在玩乐高吗？”
乐乐问，伸出小手拿过厉司尘手里的小恐龙。
“……”厉司尘一时语塞，他显然不擅长应付这种“玩”的问题，尤其对象是这么小的孩子。
他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乐乐摆弄着小恐龙，又看了看厉司尘搭得乱七八糟的那几块积木，小眉头皱了起来。
似乎觉得这个叔叔搭积木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
他拿起几块蓝色的积木，自顾自地开始搭建他那个小房子，动作熟练又专注。
厉司尘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搭，高大的身影在小小的儿童房里显得有些局促。
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似乎想靠近，又不知该如何融入。
乐乐搭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歪着小脑袋，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厉司尘。
他问了一个问题，一个让客厅里喝水的我差点被呛死、让地垫上的厉司尘瞬间脸黑如墨的问题：
“叔叔！”乐乐的声音天真无邪，带着纯粹的好奇：
“你惹妈咪生气的时候，会跪榴莲吗？”
噗！
我站在客厅，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全喷出来。
死死捂住嘴才没发出声音，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秦朗！
肯定是秦朗那个家伙教的！
他上次视频时逗乐乐的话，这孩子居然记住了。
还这么“活学活用”地问了出来！
儿童房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厉司尘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是被童言无忌精准扎心的羞恼？
还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狼狈？
“……”厉司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被噎住了。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荒谬感：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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