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的电话，像一个无声的开关，切断了星辉公关作战室里劫后余生的最后一丝庆幸。
死寂。
一种比之前的喧嚣和疲惫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电话挂断后的十分钟，晨光科技的线上紧急董事会议室里，这种死寂迅速发酵，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恐慌。
屏幕上，一张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庞，此刻写满了惊惧与愤怒。
那个代表国家最高信息安全水平的机构，像一尊无形的神祇，骤然降临。
而晨光科技，就是被拎到祭坛上的第一个祭品。
终于，身为公司元老，一向以稳健保守著称的陈董，第一个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几乎要从视频窗口里挤出来，矛头如利剑般，首刺向画面中央那个始终面无表情的男人。
“顾景行！”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形。
“这就是你力排众议，花重金请来的好公关？！”
陈董的手指在镜头前激动地挥舞着，唾沫星子仿佛能穿透屏幕。
“一场公关，把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把晨光科技还没发布的核心产品，我们未来三年的心血，都送到国家面前去解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尖利。
“这不是公关！这是引火烧身！你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董说得对！这太冒进了！”
“顾总，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我们成了出头鸟！枪打出头鸟啊！”
恐慌的情绪如同病毒，瞬间在整个董事会蔓延开来。
所有的质疑、愤怒和恐惧，都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向那个一手缔造了晨光，此刻却可能将它推向深渊的男人。
然而，面对这山呼海啸般的集体声讨，顾景行却一言不发。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那些足以让任何CEO引咎辞职的指责，不过是窗外的杂音。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只是缓缓地，做了一个动作。
他伸出手，将身旁的笔记本电脑，轻轻地转向了身侧。
镜头，对准了林苒。
那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董事们这才注意到，这个引发了所有风暴的女人，就坐在顾景行的身边。
隔着冰冷的屏幕，林苒平静地迎向了那一双双或愤怒，或恐惧，或审视的目光。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冷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然后，她开口了。
只说了一句话。
“各位。”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所有混乱情绪的核心。
“请问，是想成为被规则审判的对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每一张错愕的脸。
“……还是想成为，参与制定规则的人？”
规则的审判者，或是规则的制定者。
这道选择题，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瞬间捅穿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思维壁垒。
每个人的脸上，恐惧与愤怒的潮红还未褪尽，一种更为深刻的震撼感，己经攫住了他们的心脏，让它在胸腔里沉重地悬停。
有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
林苒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时间，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呆滞的面孔，开始陈述她的解决方案。
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像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的方案，核心只有六个字——化审查为共建。”
“第一步，化被动为主动。”
“不等国家评测中心提着手术刀上门，我们主动躺上手术台。向他们完全开放经过脱敏的核心安全数据，申请成为《国家智能物联网安全白皮书》的首席技术合作方。”
话音刚落，之前吵嚷得最凶的陈董，手里的紫砂壶盖“当啷”一声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上了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申请成为……合作方？把刀递给要杀自己的人，还教他怎么捅最快？
这女人是疯了，还是把他们所有人都当傻子？
“第二步，化危机为机遇。”
林苒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
“即刻召开最高规格的媒体沟通会，主题就叫晨光向国家献策。我们要让市场，让每一个用户都看到，晨光科技不仅在接受最严苛的国家级审查，更在协助国家，定义整个行业的安全未来。”
“昔日的灭顶之灾，将是我们最好的品牌背书。赵伟伦泼来的每一盆脏水，都会变成我们荣誉勋章上最亮的光泽。”
会议室里，有人的呼吸声己经开始变得粗重。
他们开始听懂了。
这不是引颈就戮，这是……请君入瓮！
“第三步，化壁垒为标准。”
林苒的语速稍稍放缓，每一个字都砸得极重。
“我们会将整个合作过程完全公开化，透明化。每一次技术研讨，每一次标准论证，都是一次面向全行业的现场首播。当这份《白皮书》最终发布，它的每一条技术规范，都将带着晨光科技的基因。届时，我们的对手想要合规，就必须采用我们的技术，甚至……向我们支付专利费用。”
林苒的话说完了。
整个线上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陈董怔怔地看着屏幕里那个女人，脑中那片被恐慌和愤怒搅成一锅粥的混沌，被这三板斧劈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底下清爽的逻辑。
他这才反应过来手背火辣辣地疼，可心里的惊涛骇浪，远比这点皮肉之苦要汹涌百倍。
这哪里是在解决危机。
这是在吞食危机，再把骨头都嚼碎了，化成自己的铠甲和王座。
这是何等的胆魄。
又是何等的格局！
就在众人被这番构想震得魂飞天外，连那个掉在地上的壶盖都没人去捡时，顾景行的声音响起了。
他没有征求意见，没有组织讨论，甚至没有半秒钟的停顿。
仿佛林苒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只是在复述他心中早己绘就的蓝图。
他在林苒话音落下的瞬间，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为这场风暴，一锤定音。
“我同意林总监的方案。”
他看着镜头，眼神平静，却让屏幕前每一个与他对视的董事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那目光仿佛在说，这，才是晨光该走的路。
“晨光科技，要做的就是标准本身。”
说完，他看了一眼时间，似乎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
“散会。”
话音刚落，顾景行的视频窗口瞬间黑掉。
屏幕上只剩下一群面面相觑、表情复杂的董事，和那个依旧安静坐在主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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