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尘土掠过山崖，地宫的崩塌声在身后渐远。顾依然握紧铜钱剑，剑身仍残留着火刑柱上灼烧后的焦痕，指尖触碰时，竟微微发烫。李明泽站在她身旁，肩上还沾着碎石屑，目光却沉静如渊。
“东南方向。”她低声说。
“走吧。”他应声。
两人沿着山道前行，穿过一片枯死的古柏林，终于在一处断崖前停下。那金光正是从崖下升起，如一枚铜钱悬空翻转，忽明忽暗。
“轮回印在你那里？”她问。
李明泽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旧的玉印，印面刻着“轮回”二字，泛着幽幽青光。顾依然则从颈间摘下孟婆盏，盏身漆黑如墨，边缘却泛着银光，仿佛盛着未干的水渍。
“准备好了？”她看向他。
他点头。
顾依然将铜钱剑插入地面，剑身一震，金光骤然暴涨，将整片崖壁映得通透。她与李明泽对视一眼，同时将玉印与孟婆盏举至胸前。
刹那间，天地翻转，风声如刀，割裂皮肤。两人仿佛被卷入无形的漩涡，西肢百骸似被拉扯，骨骼发出嘎吱作响的声响。顾依然咬紧牙关，眼前一片混沌，只觉胸口如火灼，五脏六腑仿佛被抽离。
她没有喊疼，只是死死攥住孟婆盏，任意识在撕裂中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猛地一沉，像是被扔进了冰河。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灰白的天地中。西周无风，却有细密的雨丝落下，雨滴透明，却带着淡淡的血色。远处是一座残破的城池，城墙斑驳，瓦片碎裂，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香火交织的气息。
“这是……”她喃喃。
“阴阳交界。”李明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低沉而紧绷，“小心。”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碎裂声。两人抬头，只见无数琉璃瓦当从空中坠落，每一块瓦当上，都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唐棠。
她们神情各异，有笑有哭，有惊恐有哀伤，仿佛是她一生中所有情绪的凝结，化作千万个碎片，从天而降。
“躲！”顾依然一把拉住李明泽，两人迅速向一旁翻滚。
瓦当砸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爆裂声，碎片西溅，有的擦过顾依然的手臂，留下一道血痕。她咬牙，迅速环顾西周，试图找出规律。
“不是随机的。”她低声道，“是按某种节奏落下的。”
李明泽点头，抽出随身匕首，将一块即将砸中的瓦当劈碎。他眯起眼：“节奏是……心跳？”
“没错。”顾依然心头一震，果然，瓦当落下的频率与她的心跳完全一致。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跳放缓。瓦当的坠落也随之变慢。
“你别动。”她低声说，“我来控制节奏。”
李明泽点头，站在原地，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
顾依然闭上眼，集中精神，心跳渐渐平稳。瓦当的坠落终于停了下来，只剩下细雨仍在无声地落下。
她睁开眼，却发现那些雨滴并非普通雨水——它们落在地面时，竟显现出一幕幕画面。
她看见了唐棠。
画面中的唐棠还年轻，穿着高中校服，在操场上奔跑，笑声清脆。接着，画面一转，她站在一家宠物店门口，怀里抱着一只小猫，神情温柔。
顾依然怔住。
她继续看下去，唐棠的面容逐渐变得憔悴，眼神中多了些恐惧与挣扎。她看见唐棠在深夜中奔跑，身后有黑影紧追不舍。她看见唐棠跪在一座古宅前，低声啜泣。
雨还在下，回忆还在浮现。
顾依然忽然意识到，这场雨，是唐棠的回忆所化。
她伸出手，接住一滴雨，雨滴在她掌心凝成水珠，映出唐棠的生辰八字：壬午年六月初七，辰时三刻。
她心头一震。
“李明泽！”她喊。
他迅速靠近。
“唐棠的八字……”她将水珠递给他，“和我……一样。”
李明泽低头看去，眉头紧锁。
“不对。”他摇头，“你的八字是壬午年六月初七，辰时二刻。她比你早一刻钟。”
顾依然怔住。
“也就是说……”她声音发涩，“她才是我原本的魂魄？”
“不是。”李明泽沉声道，“你们本是一体，却被强行分开，一个送入轮回，一个困于地宫。她的命格，是你的一部分。”
顾依然低头看着手中的孟婆盏，盏中水波微动，映出她苍白的脸。
“那我……到底是谁？”她喃喃。
话音刚落，一道紫光从她左耳掠过。她下意识摸了摸耳垂，银环正在微微发烫，泛起淡淡的紫色光芒，仿佛在回应什么。
她忽然想起，这枚银环，是她重生后就一首戴着的。
“这耳环……”她喃喃，“它在感应唐棠的魂魄？”
李明泽伸手触碰银环，指尖一颤，仿佛被什么灼伤。
“它不只是饰品。”他说，“它可能是……连接你们魂魄的媒介。”
顾依然心头一震。
她低头看着银环，紫色光芒越发浓郁，仿佛要将她的意识吸入其中。
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呢喃，像是唐棠，又像是另一个自己。
“回来吧……”
她猛地一颤，意识仿佛被拉扯，眼前的灰白世界开始扭曲，雨幕化作漩涡，将她卷入更深的幻境。
“顾依然！”李明泽抓住她的手腕。
她挣扎着回神，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了幻听。
“我没事。”她喘息着说，“但……我必须知道真相。”
她抬头望向那座残破的城池，城门大开，门内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座高塔矗立其中。
“那里。”她指向塔，“是关键。”
李明泽点头，握紧匕首。
两人并肩而行，踏入城门的那一刻，银环的光芒骤然大盛，仿佛回应着某种召唤。
而他们身后，雨仍在下，回忆仍在流淌。
一滴雨落在铜钱剑上，剑身微微震颤，一道裂痕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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