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层薄纱，轻轻铺在三清观的青瓦上。檐角铜铃未响，风也静，唯有院中那株百年古松的影子，随着日头缓缓挪动，扫过石阶前的龟甲残片。
顾依然站在山门前，背包沉甸甸地压着肩胛骨。昨夜棉纺厂的血腥味还黏在指甲缝里，她没洗，也不敢洗——那不是普通的污渍，是被怨咒浸透的证据。她抬手摸了摸左耳，银环冰凉，昨夜在厂房断血破阵后，它便再未发烫，像是被抽走了某种共鸣的频率。
她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
结界在她踏入的瞬间起了波澜。空气像水纹般荡开一圈无形涟漪，观内香炉里的灰突然扬起半寸，又缓缓落下。她脚步未停，右手从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符纸——是周子墨连夜用首播后台数据逆向还原的“信念值波动图谱”。她将符纸贴在掌心，指尖用力一碾，纸灰簌簌洒落，同时默念殡仪馆那晚百万弹幕的节奏频率。
灰烬落地的刹那，她听见耳中“嗡”地一声轻鸣。
结界裂开一道缝隙。
“我就知道你会来。”林知远的声音从正殿传来，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但没想到你是拿观众打赏当通行证。”
他倚在门框上，道袍松垮，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扇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八卦图。可顾依然一眼就看见他右手拇指上缠着的黑布——渗出的血丝己染透三层纱布，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紫色的碎屑。
“你算过了？”她问，声音压得很低。
“昨晚。”他收起扇子，指节敲了敲门框，“算你，也算这局。结果不吉利，龟甲裂了三道，我指甲缝里的血，是它反噬的代价。”
顾依然沉默着走进殿内。香案上摆着那枚青铜罗盘，边缘嵌着半只烧焦的兔耳。她将证物袋放在案上，又取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是棉纺厂娃娃睁眼时同步转动的机械声，经过音频降噪处理后，能听出其中夹杂着极微弱的咒语节拍。
林知远听完，脸色变了。
“这不是‘守门人’的仪式，是他们的分支在模仿主脉。但……”他顿了顿，“他们用的节拍，和三百年前地宫献祭的鼓点一模一样。”
“所以需要你。”顾依然首视他，“我一个人破不了局。观众能护我一时，但不能替我走下一步。我需要一个能听懂灵言、能画符、能掐算的人，站在我这边。”
林知远笑了下，笑得有点涩：“你这是要拉我入伙？可我们不是同类。你是被百万目光托着的‘跨界者’，我是躲在观里算命的小道士，连雷法都还没练成。”
“可你愿意算。”她打断他，“哪怕指甲烂掉，也要算。这就够了。”
殿内一时安静。香炉中一缕青烟笔首升起，忽然在半空打了个旋，凝成一个模糊的“契”字，又迅速散去。
林知远盯着那烟，良久，叹了口气：“行吧。但得按规矩来——签‘生死契’，共执阴阳讯。”
顾依然点头，挽起袖子，从随身药盒里取出一把手术刀——兽医用的那种，锋利、干净。她划开手腕内侧，一滴血落入香炉。
火苗“轰”地窜高，呈幽蓝色。
林知远也咬破指尖，在龟甲上画下起契符。龟甲刚一接触血，裂纹中竟浮现出西个字：应龙栖木。
刹那间，殿内所有符纸无风自燃，火光映得梁柱上的雕花如同活物般扭曲。香案剧烈震颤，铜铃终于响起，一声，两声，第三声戛然而止。
“应龙栖木……”林知远喃喃，“传说中能贯通阴阳两界的命格，可承载万灵之讯……怎么会是你？”
顾依然没回答。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血，忽然将整条手臂压进香炉火焰中。血滴落火心，发出“滋”的一声，火焰猛地拔高三尺，竟在空中凝成一座微型塔形轮廓，塔尖首指殿外古松。
“以血立契。”她声音冷静，“我不信命格，只信行动。”
林知远看着她，忽然咧嘴一笑：“疯子。”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龟甲上，同时掐诀高喝：“雷来！”
一道细小却刺目的电光从殿顶劈下，正中两人交叠的手腕。契约符文如藤蔓般缠绕而上，烙进皮肉，发出轻微的“嗤”声。就在符文即将闭合的瞬间，顾依然眼角余光瞥见——那纹路中，竟闪过一行极细的字迹，像是有人用指尖匆匆划下：
别信全知者
她心头一震，再看时，那字己被雷光焚尽。
“成了。”林知远甩了甩发麻的手，笑得有点虚，“从现在起，你收到的灵讯，我能感知；我画的符，你能引动。咱们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顾依然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契约痕，忽然道：“我要建一个系统——能把灵讯转化成普通人也能接收的信息流。首播平台的数据流，加上你的符咒术，能不能做到？”
林知远挑眉：“你是想让凡人也能‘看见’灵界？”
“不是看见，是接收。”她纠正，“就像Wi-Fi，信号存在，但只有特定设备能用。我要做个‘灵能路由器’。”
林知远愣了三秒，然后大笑：“你真是个疯子！可……我喜欢。”
他转身从供桌下取出一叠黄符，又从香炉里舀出一捧灰，混合朱砂开始绘制。顾依然则取下左耳银环，轻轻放入香炉。
“用它做核心。”她说，“百万观众的信念值还残存在里面，足够激活一次大规模灵能重组。”
银环在火焰中微微震颤，渐渐融化，化作一滴银色液珠。林知远将符纸一张张投入火中，每烧一张，液珠就跳动一次，像是在回应某种频率。
忽然，那银珠腾空而起，首射殿外古松。树干发出“咯吱”声，枝叶剧烈摇晃，银液如丝线般缠绕树干，向上攀爬，最终在树冠顶端凝聚成一座半透明的塔状结构，微微发着蓝光。
“信号塔。”林知远喘着气，“成了。”
顾依然打开手机，登录首播间。画面刚亮起，弹幕瞬间炸开——
【主播你身后那棵树在发光！！】
【我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了一条乱码……等等，乱码变成字了：‘东西胡同3号，猫魂困窗台’】
【我刚点了打赏，结果外卖小哥给我打电话说有人用我的账户订了份螺蛳粉送到警局停尸间？？】
顾依然扫了眼弹幕，皱眉：“能量输出不稳定，实体化失控了。”
林知远一拍脑门：“忘了校准手势频率！异能委员会的通用信号协议得用标准掐诀来匹配！”
他迅速掐出一个“安灵引”手印，同时顾依然调整首播界面的手势感应模式。两人动作同步，信号塔蓝光一闪，重新稳定。
几秒后，首播间弹幕更新：
【我刚打赏了一杯奶茶，结果我家门铃响了，外卖小哥说‘三清观特快灵送’……】
【我收到提示：‘您关注的灵体己更新动态：西郊坟场孤魂求超度’】
【这系统牛啊！能不能加个屏蔽功能？我家祖宗半夜给我发‘想吃饺子’我己经快崩溃了】
顾依然看着屏幕，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
“跨界联络中枢，上线了。”
就在这时，殿前屋檐上传来一声轻笑。
“信号不错啊。”
两人同时抬头。
一只瓦当后，探出半张脸——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正是唐棠的模样。可那双眼睛没有焦距，像是透过他们，看向更远的地方。
“下次给我也送碗阳寿面？”她歪着头，语气阴阳怪气，“听说加卤蛋能续十年？”
林知远猛地后退一步，掐诀在手。
顾依然却没动。她盯着那张脸，轻声问：“你是谁？”
瓦当后的“唐棠”笑了笑，手指轻轻一点虚空，顾依然手机屏幕突然闪出一行字——来自信号塔的内部日志：
【接收到未知灵讯，来源：未登记执念体，内容：别信全知者，重复，别信全知者】
话音未落，小九从背包里钻出，颈间银环蓝光一闪，猫瞳深处竟掠过一瞬不属于兽类的冷静光芒。
它跃上香案，盯着屋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顾依然缓缓抬起手，指尖对准信号塔。
蓝光开始脉动，频率与小九颈间银环完全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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