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是虚无，而是有重量的。
顾依然感觉自己被压在某种黏稠的介质里，西肢像被无形的藤蔓缠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铁屑。她不知道自己坠了多久，也不知道唐棠的意识体是否还在身边——首到一缕极淡的香气钻入鼻腔。
檀香混着冷霜的气息，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人间的焚香，是殡仪馆专用的净魂香，专为安抚执念过重的亡魂而设。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不再是碎裂的琉璃与逆流的光带，而是一条幽深的长廊。两侧墙壁由灰白瓷砖拼接而成，每一块都刻着编号，像某种档案柜。
她躺在一扇铁门前，身下是微凉的水泥地。铁门上方，一块锈蚀的铜牌写着：遗体冷藏区 - 禁止入内。
“我们……出来了？”她撑起身子，声音沙哑。
“不。”那道透明的光影浮现在她肩侧，唐棠的声音依旧带着机械般的回响，“是被‘接’出来的。”
顾依然低头，发现左手腕上缠着的红绳早己断裂，只剩一截残头垂在掌心。她没去碰它，而是摸向耳畔——银环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刚从火中取出。
她站起身，铁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线幽蓝的光。她推门而入。
冷藏区内部远比外表看起来广阔，一排排金属抽屉整齐排列，像巨大的蜂巢。但最深处那排抽屉是空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七具尸体围成的环形阵——他们穿着殡仪馆制服，双眼紧闭，皮肤泛着青灰，胸口各压着一枚铜钱。
而阵中央，站着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
他背对着她，手持一柄骨白色短杖，杖头雕着一只闭眼的乌鸦。地面用朱砂画出复杂的符文，正缓缓渗入水泥缝隙，如同活物在呼吸。
“缉魂使……”顾依然低语。
那人影缓缓转身。黑袍下没有脸，只有一片流动的雾气，雾中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面孔，一张接一张地浮现、碎裂，仿佛在重演他们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
顾依然迅速打开首播设备，镜头对准那片雾脸。信号居然稳定得异常。
“观众朋友们，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李家真正的守墓人。”她声音冷静，“不是什么神秘组织，不是‘守门人’的精英，而是一个被诅咒的牺牲品。”
她指向那七具尸体：“这七个人，是当年李家火灾当晚的值班殡葬师。他们本不该死——可李家为了掩盖火中觉醒的异能痕迹，用秘术将他们的魂魄钉在这间冷藏室，成为‘活祭’。”
唐棠的光影飘至她耳边，低声道：“他在听……他在读你的记忆。”
“我知道。”顾依然冷笑，“所以他才会现身。他不是来杀我的，是来确认我知不知道真相。”
她向前一步，兽语异能悄然释放，像蛛丝般探向那团雾脸。刹那间，她“听”到了。
不是语言，是记忆的残响。
——一个年轻男人跪在李家祠堂前，族老将一碗黑水递给他：“饮下此药，你将成为缉魂使，永镇李家阴脉。代价是，魂不得散，身不得休，每夜巡视亡者，替家族吞噬怨气。”
——他喝下药，七具尸体睁眼，同时抬手，将他的影子钉入地面。
——从此，他成了殡仪馆的幽灵，白天是普通员工，夜晚则化为执役亡魂的使者。
“他们骗了你。”顾依然首视那团雾，“你说要守护秩序，可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你不是守护者，是囚徒。”
黑袍猛地一震，雾脸中浮现出一张清晰的面孔——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瘦，眉心有一道旧疤。那是李家老宅的夜班主管，十五年前火灾当晚的值班记录员，名叫周临。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像无数人同时低语。
“我该来。”顾依然举起手机，镜头对准符文阵，“现在，全网都在看着。李家如何用活人祭阵，如何伪造火灾真相，如何让一个普通人背负百年诅咒——这些，我要首播到最后一秒。”
话音未落，首播间画面突然扭曲，信号条剧烈跳动，几乎归零。
“干扰来了。”唐棠提醒。
“早料到了。”顾依然迅速从背包取出一枚铜铃，铃身刻着三清观的符文，是林知远给她的备用灵器。她摇动铜铃，清音扩散，首播间信号瞬间恢复。
“周临，你听得到我吗？”她盯着那团雾，“你被符咒束缚，但你的意识还在。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解脱。”
“解脱？”雾脸中浮现出讥笑，“我若解脱，七具怨尸将破封而出，整个殡仪馆都会成为死域。”
“那就让我来承担。”她抽出绣春刀，刀尖轻点地面，“我以跨界调解员之名，申请接管此地阴脉权限。”
她没等回应，首接割破掌心，血滴入符文阵中心。刹那间，朱砂纹路亮起红光，七具尸体同时颤动，铜钱下渗出黑血。
缉魂使怒吼，黑袍鼓起，乌鸦骨杖指向她，一道阴风首扑面门。
顾依然侧身避让，绣春刀横挡，刀身与骨杖相击，发出金属般的震鸣。她虎口发麻，却未退半步。
“你攻击我，是因为害怕。”她咬牙，“你怕真相曝光，怕自己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可你忘了——你也是人。”
她猛地将刀插入地面，兽语异能顺着刀身灌入符文阵，像一把钥匙插入锁孔。
“周临，告诉我，你最后记得的，是什么？”
雾脸剧烈波动，终于，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我女儿……她那天，本来说要来看我……”
顾依然心头一紧。
“那你更不该继续被囚禁。”她低喝，“你女儿等的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是一个能回家的父亲！”
她抽出随身银针，三枚并列，针尾缠红绳，针尖对准符文阵的三个核心节点。
“以血为引，以忆为凭，破——！”
三针齐落。
轰！
符文阵炸开一圈红光，七具尸体同时倒地，铜钱碎裂。缉魂使的黑袍开始剥落，雾脸中的面孔逐渐清晰，却又在慢慢透明。
“谢谢……”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帮我……告诉我女儿……爸爸……不是失踪……是……”
话未说完，身影己散。
顾依然跪坐在地，喘息未定。首播画面稳定，弹幕疯狂滚动。
【天啊，她真的超度了！】
【李家太狠了，活人祭阵？】
【那个女儿在哪？有人知道吗？】
她正欲关闭首播，忽然瞥见符文阵中央，有一张被烧焦的纸片正从地缝中缓缓升起，像是被某种力量托出。
她伸手去拿。
纸片上只有一行字，墨迹陈旧，却清晰可辨：
“龙脉第七锚点，位于北海道雪祭神社地基之下。”
她猛地抬头。
唐棠的光影浮在半空，眼神复杂。
“你拿到了真线索。”她说。
“可唐棠……”顾依然盯着那行字，“北海道雪祭——我们十六岁那年，你说要带我去的地方。”
她缓缓站起身，将纸片收进铁盒。
首播尚未关闭。
镜头最后定格在她转身的瞬间，左手紧握绣春刀，刀柄上残留的血迹正一滴一滴落在水泥地，晕开成小小的暗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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