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英的左膝盖受过伤。
西年级的时候，玉英去给在地里忙农活的父母送饭。一根扁担挑上两个筐，前面筐里盛一塑料桶凉白开水，后面筐里盛的是饭菜。
那时玉英的个头挑起担子，扁担钩子垂下来再加个筐都差不多到地了。
担子挑起来是晃晃悠悠，一不小心筐头就着了地，影响了平衡趔趔趄趄地就要跌倒。
挣挣歪歪走到北山那个土岭，爬坡的时候，前面高，后面低，前筐一个不小心磕到石头上，玉英整个人就坐到了地上。
膝盖磕地生疼，试着站了几下站不起来。玉英只好跪爬着查看筐里的水和饭菜是否撒漏，怕又挨打骂。
还好还好，水撒了小半。煮的盐水花生也洒出来些，好在是砂石地，尘土不多。玉英拿手捧起来，细心地挑去草叶归置回去。
在沙石路上坐了很久，感觉膝盖不那么疼了，玉英才一拐一瘸继续把饭食挑到地头。
吴忠信早等地不耐烦，
“你要饿死你老子？几点了才送饭来？”
“扁担钩子太长了，我不大能挑起来。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玉英小声讷讷。
“笨的吆，不能把钩子挂起一截？怎么一干活就不机灵了？”
“你干啥事能中？瞧你这点料水！凤霞早给她爹娘送到了，这会人家都吃完了。”娘在一边拱火。
凤霞留级二年，比玉英大了三岁。大三岁可以做很多事，洗衣做饭喂猪，里里外外的，比玉英更是个帮手。凤霞爹能挣钱，脾气好，也不打骂凤霞娘。
玉英娘一首很羡慕凤霞娘。
凤霞爹在县汽车运输队上班，经常出远发，一走十几二十天，可工资也高，家里的生活超得过村里大多数人家。凤霞也颇能分担家务，凤霞娘唯一不称心的就是没个儿子。
她上庙磕头、见神烧香，请神嬷嬷、喝符水，祈求上天给她个男娃。二胎一生下来，扒腿一看，还是个丫头，气的提溜起二闺女的一只腿就丢到床下的尿罐里。
凤霞爹急忙伸手从尿罐里提溜出孩子来，倒提着拍着，“你这是干啥？好歹是咱的骨血，是一条命！”
“我命苦，死了也没个儿子摔盆打幡！”
“唉，咱就这个命。怎么说也得先养着。说不准后面国家政策变了呢，咱就还能要一胎。”
凤霞妹妹就这样从尿罐里捡回来一条命。无灾无难地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找了颇有钱的婆家，回娘家都是坐小汽车，成车地往家拉东西。这是后话。
凤霞倒有个大灾气，在这年冬天。
凤霞爹的运输队是换人不换车。人轮班休，车是磨系套杆一首转，一首在路上。路又大多不好走，汽车被造得厉害，每次出差路上都得趴窝好几次。
跑长途的汽车司机都得会修汽车，路上出现爆胎、油路堵塞等啥不需要换大件的情况也都能及时处理。
凤霞爹的衣服上就沾染地满是机油渍，普通皂粉洗不掉。
凤霞爹拿回家一桶汽油，教凤霞倒在油渍上，油油相融，污渍倒是洗得干干净净。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借我一抱火》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这天凤霞娘带着妹妹走娘家去了，凤霞又给爹洗衣服。
冬天天冷，水冰凉。凤霞先在屋里炉子上温下一铁盆水。想了想，把汽油倒上点，静等冷水温热了把衣服泡上。
轰的一声，水盆里弹出了一个大火球，迅速朝凤霞迎面扑来。凤霞急忙转回头躲避。火焰喷上来，燎着了她的红毛衣。
凤霞爹在屋外劈木头，一抬头看见一个火人哇哇惨叫着从屋里跑出来，连忙迎上去，一下拽掉门口的棉布帘子，裹在了闺女身上。
冬天邻居也赋闲在家，听到动静也都冲进来，泼水的泼水，拿东西的拿东西，一通忙乱。
应对措施及时妥当，且群策群力之下，火势很快控制下去，家里没烧着多大块，财产没受到大损失。最严重的倒是凤霞，胸前大部分起了一层水疱，脖子和双臂甚至成了黄焦色。她被迅速送去了县医院，一路上不迭声地哀哀叫。
凤霞后续经历了数次植皮治疗，从大腿上割好皮下来补到胳膊脖子上。此后的数年，她都穿着高领长袖衣服。看她低着头，拼命拽衣袖的样子，玉英总想起之前看过的契科夫写的《装在套子里的人》。
这边地头上，爹娘的连番数落，使玉英更不敢提及自己膝盖钻心巨疼的事。她坐地上咧嘴卷起裤腿，发现膝盖磕破了皮，渗出一片血珠。
玉英娘瞥一眼，看是一片皮被擦起来，血也没大流，料定没啥大事，随手抓一把土面面，撒在玉英伤口处，
“没事，土能消毒，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不仅没好，玉英还发现膝盖下方鼓出块骨头来，摸着硬邦邦，还不能碰着，一旦不小心磕碰到了，就疼得钻心，疼得窝在一处起不来。
这个情况持续到上五年级都没有改善。吴忠信终于想起带玉英去县医院检查。
到医院，医生一听描述先叫拍片。出片子后就说是骨头上长骨刺了，要切除的话得手术。
一听手术，爷俩肯定都不愿意。玉英主要怕疼，吴忠信主要怕花钱，想来只要不再碰着磕着就不疼也没啥大妨碍，俩人拍个片就这么回来了。
后来渐渐地也就不疼了。
初一玉英步行上学一段时间后，膝盖又不行了。晚上一回到家，玉英就觉得膝盖处酸酸地胀痛，难受的很。后来发现用热毛巾敷一下，会好受很多。
于是，每天放学回家，就会出现这样一副场景：玉英趴桌子上写作业，裤腿卷起来，膝盖上系一热毛巾。隔不一会，玉英就起来拿暖瓶倒热水烫毛巾，换下凉毛巾。
一满缸水要跑北崖头下挑五趟。北崖头是北边一个长100多米的差不多30度的斜坡，每次挑水走上来，玉英娘都要大歇一会才能有劲挑水回家。
费力气挑回家的水自然珍贵，玉英娘一盆水洗了脸又洗衣服，掂对着能利用好几次。看玉英这么浪费，玉英娘不免唠叨，
“一天天的，像七老八十的，这就保养上了。没有小姐的命，倒长个小姐的身子。烧一壶水不够你用的。不用你挑水不用你抱柴，你就这么使唤你老子娘。”
吴忠信终于也下定决心，去了趟县城，给玉英买了一辆崭新的三枪牌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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