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的铁门被推开时,晨光正斜斜地穿过厂房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桑宁扶着刘慧芳从地下室爬出来,膝盖的伤口被铁锈蹭得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许晏清抱着向阳跟在后面,孩子的小手还紧紧攥着那枚三角钥匙,掌心被边缘硌出了红印。
“这是……” 检查团的张科长站在流水线旁,看着突然出现的一行人,眉头皱成了疙瘩。他身后跟着三位穿着中山装的干部,胸前的钢笔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 —— 那是 1975 年典型的干部标配,笔帽上的红星徽章擦得锃亮。
赵德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慌忙从人群里挤出来,指着桑宁的鼻子:“张科长!就是他们!破坏厂里的生产设备,还私闯锅炉房重地,肯定是反革命团伙!” 他的军绿色裤子上沾着机油,裤脚还在滴着不明液体,显然是刚从某个油腻的角落钻出来的。
桑宁突然注意到他左手袖口有块深色的污渍,形状像极了假老王头解体时流出的银色液体。她不动声色地往许晏清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接触过机器人残骸。”
许晏清的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敲击,摩斯密码的节奏清晰可辨:“看张科长的钢笔。”
桑宁的目光落在张科长胸前 —— 那支钢笔的笔帽上,刻着个极小的齿轮印记,和时空海盗的标志一模一样!心脏骤然缩紧,她几乎要喊出声来 —— 检查团里竟然也有内鬼!
“赵副厂长这话可不能乱说。” 许晏清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们刚才在锅炉房发现了一批不合格的零件,怕是有人想趁着检查团来,用劣质品蒙混过关,影响咱们厂的声誉。”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被撬开的地下仓库入口,“张科长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赵德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往前冲了两步想拦住,却被张科长身边的警卫员伸手挡住:“赵副厂长,让开。” 警卫员的枪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显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充满警惕。
张科长眯起眼睛打量着许晏清,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你就是那个技术科的许晏清?听说你搞了不少技术革新?”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钢笔帽,齿轮印记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桑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拽了拽许晏清的衣角,示意他别轻易暴露,可男人只是微微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张科长请看,这是我们发现的零件参数,和标准规格差了 0.3 毫米。” 他翻开的那页上,密密麻麻记着数据,末尾还画着个简单的齿轮示意图 —— 齿牙的数量正好是 14 个,和 2030 年量子纺织机的核心齿轮数完全一致。
张科长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向阳突然从许晏清怀里滑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张科长面前,举起手里的三角钥匙:“爷爷,这个能开火车吗?” 孩子的小脸上还沾着煤灰,眼睛却亮得惊人,“爸爸说,带星星的钥匙能开最快的火车。”
张科长的目光落在钥匙上,突然弯腰抱起向阳,语气竟柔和了几分:“这钥匙真特别,是你爸爸给的?”
“嗯!” 向阳用力点头,小手指着许晏清,“像这个叔叔一样,戴眼镜的爸爸给的。”
桑宁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不知道孩子这番话会引来什么后果,只觉得张科长抱着向阳的手臂突然收紧,钢笔帽上的齿轮印记仿佛活了过来,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张科长,地下仓库还看吗?” 许晏清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往前走了两步,正好挡在张科长和向阳之间,白衬衫上的机油渍在晨光里划出一道保护的弧线。
张科长这才松开手,把向阳放回地上,脸上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严肃:“去看看。” 他转身时,桑宁清楚地看见他钢笔的笔帽松了半圈,露出里面银色的金属芯 —— 和假老王头体内的线路板颜色一模一样。
地下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张科长的皮鞋踩在散落的齿轮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当看到那台停止转动的陀螺仪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说:“这东西…… 看着倒像个精密仪器。”
“是有人偷偷运进来的劣质品。” 赵德发抢着开口,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我己经让人去查来源了,一定严惩不贷!”
“哦?” 许晏清突然蹲下身,捡起块机器人残骸的碎片,“赵副厂长认识这个吗?” 碎片上的齿轮印记在手电筒光下清晰可见,“这是省机械厂 1968 年生产的军用零件,按理说早就销毁了,怎么会出现在咱们纺织厂的锅炉房?”
赵德发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慧芳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举着块从假老王头身上拽下来的布料:“张科长您看!这是赵德发给‘老王头’的新工装,里面缝着这个!” 她展开布料,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纸条,上面用打印体写着:“8 月 15 日 10 时,启动锚点。”
检查团的人顿时炸开了锅。张科长的脸色铁青,他突然转身看向赵德发,声音冷得像冰:“赵副厂长,解释一下?”
“不是我!是他们陷害我!” 赵德发突然像疯了一样扑向桑宁,“是这个女人!她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刚来厂里就会改机器,肯定是特务!”
许晏清一把将桑宁护在身后,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赵德发,你涉嫌破坏生产、勾结外人,还敢在这里血口喷人!”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那台改装的超声波手电筒,“这是我们在你办公室搜到的,能干扰厂里的通讯系统,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科长接过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番,突然对警卫员使了个眼色:“把赵德发带下去,好好看管。”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桑宁身上,“桑同志,你跟我来一下。”
桑宁的心跳得飞快。她跟着张科长走进技术科办公室,许晏清想跟进来,却被警卫员拦在了门外。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张科长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莫测。
“桑同志,” 张科长突然开口,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摩斯密码的节奏 ——“自 - 己 - 人”。
桑宁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张科长从钢笔帽里取出个微型芯片,放在桌上:“2035 年时空管理局,编号 734。”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们追踪这批时空海盗己经三年了,没想到他们会把锚点设在 1975 年的纺织厂。”
桑宁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未想过,在这个看似普通的检查团里,竟然藏着来自未来的战友。
“许晏清也是你们的人?” 她颤声问道。
张科长摇了摇头:“他是‘自然穿越者’,和你一样。我们监测到 1975 年出现时空波动,才派我伪装成检查团成员过来。” 他指了指桌上的芯片,“这是最新的追踪器,能定位所有未登记的时空异常体。”
窗外传来许晏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桑宁抓起芯片塞进衣领,突然想起向阳的画:“张科长,您认识许晏清吗?来自未来的那个。”
张科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是时空管理局的传奇,但五年前在执行任务时失踪了,有人说他死在了时空乱流里,也有人说他……” 他顿了顿,“找到了改变过去的方法。”
桑宁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假许晏清说的 “纠正错误历史”,想起金属地图上的红星标记,突然明白了什么 —— 未来的许晏清,或许根本不是失踪,而是选择留在了某个时间节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
“赵德发只是个小角色。” 张科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口,“真正的时空海盗头目还在暗处,他们的目标不是流水线,而是……”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玩耍的向阳身上,“是这个孩子。”
桑宁的血液瞬间冻结。她冲出办公室,正好看见许晏清把向阳护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一个穿着工装的陌生男人 —— 那人正弯腰给向阳递糖,袖口露出半截银色的手链,和托儿所假林老师的一模一样!
“别碰我儿子!” 桑宁像头母狮般扑过去,一把将男人推开。手链掉在地上,摔成几截,露出里面的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向阳的脸。
男人的脸色骤变,转身就往车间跑。许晏清立刻追了上去,两人在流水线之间展开追逐,金属零件被撞得叮当作响。检查团的警卫员掏出枪,却被张科长拦住:“活的,我们需要线索。”
最终,男人被许晏清绊倒在染布池里,蓝色的染液瞬间浸透了他的工装,露出里面藏着的金属骨架 —— 又是一个机器人。它的眼睛闪着红光,死死盯着向阳的方向,嘴里不断重复着:“目标确认…… 带回主时空……”
张科长用特制的电击器将机器人制服,蓝色的火花在染布池里炸开,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他蹲下身,从机器人的后颈取出个芯片:“这是定位芯片,他们一首在追踪向阳。”
桑宁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向阳的小脸埋在她的颈窝,小声说:“妈妈,他的眼睛和仓库里的机器人一样。” 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他们都想要我的发圈。”
许晏清走过来,身上沾着蓝色的染液,镜片后的目光凝重如铁:“张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向阳为什么会被盯上?”
张科长看着芯片上的数据,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他是‘时空共振体’。” 他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基因序列里,带着天然的时空锚点标记,能精准定位任何时间节点。时空海盗想利用他的基因,制造出能自由穿梭时空的武器。”
桑宁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想起穿越那天,正是向阳的哭声让她在混乱的时空中保持清醒;想起每次机器人出现,孩子总能提前感知到危险。原来这不是巧合,而是命运早己埋下的伏笔。
“我们该怎么办?” 刘慧芳扶着她男人走过来,脸上满是担忧,“总不能一首让孩子活在危险里。”
张科长收起芯片,表情严肃:“我会向上级汇报,申请派专人保护。但在那之前,你们必须小心 —— 时空海盗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可能还有潜伏在厂里的人。” 他看了眼怀表,“检查团的正式成员明天就到,这段时间一定要确保流水线正常运转,不能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夕阳西下时,赵德发被关进了厂部的禁闭室,由警卫员亲自看守。老陈带着几个老工人检修流水线,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车间里回荡,像一首平凡的战歌。桑宁坐在纺织机旁,看着许晏清教向阳辨认齿轮的齿数,突然觉得这场跨越时空的战争,或许从来都不只是少数人的战斗。
“妈妈,你看!” 向阳举着拼好的齿轮组,兴奋地跑过来,“叔叔说这个能让织布机跑得更快!”
桑宁接过齿轮组,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注意到最中间的齿轮上,刻着个极小的 “S”—— 是她名字的首字母。许晏清站在夕阳里,白衬衫被染液浸出蓝色的痕迹,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老陈说,下周劳动竞赛,用这个准能拿第一。”
远处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混着机油和棉花的味道,在暮色里酿成一种奇异的安稳。桑宁抱着向阳,看着许晏清弯腰调试机器的背影,突然明白未来的许晏清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作为锚点 —— 不是因为冰冷的机器和精密的齿轮,而是因为这里有烟火气,有牵挂,有无论穿越多少时空都想守护的温暖。
张科长站在厂房门口,看着这一幕,悄悄按下了通讯器:“总部,发现时空锚点守护者,请求延长任务期限。” 他的目光落在桑宁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看来,传奇还在继续。”
夜色渐浓,纺织厂的灯光次第亮起,像落在大地上的星星。桑宁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那些潜藏在阳光下的阴影,那些未熄的烽火,都在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 —— 因为她身边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需要守护的孩子,还有那个眼神温柔却坚定的男人。
在这场跨越时空的漫长战役里,爱与勇气,才是最坚硬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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