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顾辰光指尖一颤，迅速从袖口抽出一片创可贴。他蹲下身，用边缘刮下按钮上那滴尚未干透的血，动作利落得像在签报销单。血迹封进防水层时，他盯着指尖残留的暗红，忽然想起沈薇刚才那句“别咬舌头”——不是警告，是求他别冲动。
他站起身，转身面对承重柱。裂缝己闭合大半，混凝土表面泛着新浇筑的湿光，像某种生物正在缓慢吞咽证据。他闭眼，掌心贴上柱体，体内冷流悄然蔓延，顺着钢筋走向探入深层。空气中的水汽被牵引，在掌缘凝成细密水珠，沿着裂缝游走，如同探针。
忽然，右手中指一滞。
他睁眼，抠进裂缝。指甲崩了一角，但指腹触到了金属的冷硬。他用力一拔，一枚黑色芯片滑入掌心，边缘带着混凝土碎屑，背面纹路蜿蜒如河网。
他低头细看，芯片一角刻着“L-7”，字体极小，像是用针尖划上去的。他心头一跳，这编号不像是序列，倒像某种代号。他将芯片翻转，纹路走向竟与父亲缝纫机图纸上的回路惊人相似——不是复制，是同一套逻辑的延伸。
他收起芯片，快步走向安全通道。楼梯间灯光忽明忽暗，像是系统在自我修复。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那根柱子还在“呼吸”，只是节奏变了，从沉睡转为警戒。
地下停车场，应急灯闪得像KPI倒计时。他拉开公务车门，将芯片放在车顶，打开手机闪光灯。光线斜照，芯片表面泛起一层油膜般的反光。他呼出一口气，水汽在冷空气中凝成薄雾，恰好覆盖芯片表面。
投影出现了。
水膜扭曲，浮现出几行模糊字符，像是被腐蚀过的铭文。他眯眼辨认：“利维坦节点，激活中。”字迹一闪即逝，水膜破裂，芯片恢复原状。
他没动，只是锁骨处的伤疤又开始发烫。这一次不是灼痛，而是共振，像是体内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他低头看芯片，纹路与伤疤金纹的走向，竟在某一瞬间完全重合。
他掏出随身带的缝纫机图纸复印件，铺在车盖上。将芯片轻轻放上去。纹路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图纸的一部分。他盯着“L-7”三个字，忽然笑了。
“第七个节点？”
他掏出手机，拨通沈薇号码。忙音。再拨燕十三，提示关机。叶清歌的微信发过去，消息显示“对方拒收”。他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三秒，删掉了刚打好的“你在哪”。
他抬头，后视镜映出自己锁骨的微光。那道月牙形伤疤，像一枚被遗忘的密钥。
他打开罗曼的次元袋。袋口死结轻微震颤，像在抗议。他低声说：“别吐犀牛，也别吐臭豆腐——这次我需要点正经东西。”
袋口一抖，先喷出半包辣条，接着是一只打哈欠的仓鼠。仓鼠落地后立刻炸毛，尾巴竖得笔首，盯着车顶的芯片发出低频嘶鸣，像是在警告什么。
顾辰光蹲下，将芯片拿远。仓鼠慢慢平静，但耳朵仍保持警觉的抖动。他忽然意识到——这东西不是怕科技，是怕“那个东西”。
他将芯片用创可贴包好，夹进图纸中间。打开备忘录，输入三行字：
利维坦不是芯片，是网络。
节点不止一个，L-7 可能是第七个。
我的身体，是接口。
他盯着第三条，良久删掉“可能”二字。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匿名彩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模糊照片：江城国际大厦地基施工图，标注着七个红点，其中一个正对着他办公室位置。发送时间是“1998-07-03 23:59”。
他盯着照片，忽然想起沈薇幻象里马道长埋坛的画面。时间对得上，地点也对得上。那坛子里装的，根本不是泡菜。
是启动器。
他将照片放大，红点边缘有细微符文，与芯片背面纹路一致。他翻出缝纫机图纸，对比符文走向——完全吻合。
父亲不是在画回路，是在画地图。
他合上手机，靠在车边。冷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吹得图纸边缘微微卷起。他忽然想起罗曼某次醉酒时说的话：“你们这栋楼，地基底下埋的不是钢筋，是咒。”
当时他当笑话听。
现在，他信了。
他重新打开次元袋，这次没说话，只是把臭豆腐塞回去，轻轻拍了拍袋身，像在安抚某种活物。
“罗曼，我知道你听得到。上次你吐出的游标卡尺，还在吗？”
袋口一颤。
一把生锈的金属尺子滑出，落在车盖上。尺身布满划痕，但刻度间嵌着细小符文，像是用蛊毒蚀刻上去的。他拿起来，指腹刻度，触感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的脉动，像是在回应他的体温。
他翻过尺子，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测灵波，避反噬，慎用。”
他笑了。罗曼这孙子，嘴上说着“这不魔法”，背地里藏的全是硬货。
他将尺子收进公文包，启动车辆。车载系统刚亮屏，就弹出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设备接入，己自动屏蔽关键词‘利维坦’。”
他没关提示，反而点开屏蔽记录。系统显示，过去十分钟内，“利维坦”“节点”“L-7”等词己被清除十七次，连“莱维坦”“李维坦”这种谐音都被拦截。
他冷笑，打开备忘录，改用拼音输入：“li wei tan”。
系统静默三秒，自动重启。
他将车开出地下车库，阳光刺眼。他没戴墨镜，任光线灼在眼皮上。手机导航自动开启，目的地是父亲留下的老宅地址。
后视镜里，江城国际大厦逐渐缩小。他忽然注意到，大厦外墙的玻璃反光中，有七个点位始终比其他区域更暗，排列成北斗状。
他没拍照，只是记下了角度。
车驶上高架，风从车窗灌入。他摸了摸锁骨伤疤，温度正常，但能感觉到底下有东西在缓缓流动，像是沉睡的河流被唤醒。
他打开缝纫机图纸，用游标卡尺比对芯片纹路。尺子指针微微偏转，显示出一组数字：7.3Hz。他查了查，这是人体脑波中“潜意识活跃”的频率。
他忽然明白——利维坦不是控制机器的，是读取意识的。
而他的伤疤，是接收端。
他将图纸折好，塞进衬衫内袋。右手无名指忽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被静电击中。他低头看，指尖皮肤下闪过一道极细的黑线，转瞬即逝。
他没声张，只是把手指握紧，藏进袖口。
车载广播突然响起，女主播声音甜美：“今日江城气温32度，午后有雷阵雨，提醒市民注意——”
信号中断。
广播变成杂音，滋啦声中，隐约传出一段低语，像是多人同时念咒。他迅速调频，却每个频道都在播放同样的杂音。他关掉广播，车内安静下来。
他盯着前方道路，忽然发现路边广告牌上的字迹在扭曲。原本写着“江城国际·智启未来”的标语，右下角浮现出一行小字：“节点7己唤醒，等待指令。”
他踩下刹车，车停在应急道。
广告牌恢复正常。
他没再启动车辆，而是拿出游标卡尺，对准广告牌方向。尺子指针剧烈晃动，最终停在“7.3Hz”。
他收起尺子，重新点火。
高架桥下，一辆共享单车静静停在树荫里。车筐中，一枚铜陀螺静静旋转，表面映出七个光点，其中一个正闪烁红光。
他没看见。
车驶向老宅方向，阳光被云层遮住。他摸出一瓶酒，拧开喝了一口。藏在公文包里的酒，是他对抗命运的第二语言。
锁骨伤疤再次发烫。
他低头，发现创可贴包裹的芯片正在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将酒瓶放回包中，右手握紧方向盘。
指关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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