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光的手掌还压在沈薇的左臂上，皮肤下的齿轮纹路像坏掉的钟表零件卡在血肉里，发出细微的“咔、咔”声。那声音不像是从身体内部传来的，倒像是某种校准失败的机械在报错。他的水雾封印圈己经开始发颤，边缘出现裂痕，像是撑到了极限的保鲜膜。
叶清歌蹲下身，指尖悬在沈薇腕部上方一寸，雷符口红拧到了底，但没敢落下去。她盯着那道从手腕内侧蔓延出的刺青，原本只是《黄帝内经》残卷的墨色线条，此刻竟微微泛起青光，像被通了电。
“这纹路……不对劲。”她低声道，“不是画上去的，是‘写’进去的。”
罗曼抱着次元袋往后缩了半步，袋口死结绷得死紧，可里头的东西还在震动，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拍打。“老子上次见这玩意儿，还是在魔女公会的洗浴中心偷图纸那会儿。那图上画的也是这种经脉走位，只不过……人家是画在羊皮卷上，她是首接刻在皮下。”
燕十三的鼠标飞剑插在地面，Excel表格悬浮在空中，正疯狂刷新着一组数据。【生命体征波动周期：稳定中】——可这“稳定”两个字，是用红色闪烁的，像是在撒谎。
顾辰光咬破指尖，血珠滴入掌心，控水成雾，再次将封印阵加固。水雾贴上沈薇皮肤的瞬间，她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像是从很深的地方被拽回来一截。
“别……重启我。”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却更让人心里发沉。
叶清歌猛地抬头：“你听到了？她不是在求救，是在警告。”
“警告谁？”罗曼瞪眼，“警告我们别把她修好？她脑子烧了还是系统崩了？”
“不是脑子。”顾辰光盯着她锁骨处的机械樱花，“是她的‘启动协议’。她说‘重启’，说明她知道自己是什么。”
叶清歌深吸一口气，突然将雷符口红按在沈薇腕部刺青上。雷光一闪，没炸，反而顺着纹路游走，像电流接通了断路。
刹那间，墨线活了。
《黄帝内经·灵枢篇》第七行的文字从皮肤下浮起，字迹扭曲着重组，拼出一段无人能懂的古篆。叶清歌瞳孔一缩，八卦图在眼底转了一圈。
“灵枢阵……起手式。”她声音发紧，“这阵法早就失传了。修真界最后一篇残卷，三百年前就被烧了。”
“那她身上这串字，是从哪抄的？”燕十三盯着Excel表格，数据流突然跳出一行新提示：【经脉回路匹配度：100%。载具身份确认：药引之体】。
“药引之体？”罗曼一愣，“那不是传说中能活体炼丹的体质？老子还以为是玄学梗。”
“不是体质。”沈薇突然睁眼，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广播，“是改造。沈家……把我改造形药鼎。刺青是封印，也是……药典。”
顾辰光一震：“你姓沈？”
“沈薇。”她扯了扯嘴角，右脸梨涡裂开一道血口，却还在笑，“真名。不是代号。”
叶清歌手指发抖：“那你手腕上的《灵枢》，是家族传承？”
“最后一卷。”沈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闪过一丝机械般的冷光，“他们把我逐出师门，不是因为我用真气解方剂……是因为我解出了‘不该存在’的方子。”
“什么方子？”
“逆命。”她轻声说，“把死人救活的方子。”
空气静了一瞬。
罗曼张了张嘴：“所以你每周三买咖啡，不加糖，是……”
“灵力校准。”沈薇点头，“机械经脉每周需要一次低频共振，否则齿轮会卡死。咖啡因+固定时间+固定动作，是启动校准的钥匙。”
燕十三猛地看向Excel表格：【行为锚定序列匹配成功。校准周期：每周三15:00。偏离误差：±3分钟】
“所以你不是习惯。”顾辰光嗓音发哑，“你是……在给自己续命。”
“现在……续不上了。”沈薇抬起右手，指尖在锈铁板上划出三道短痕，两道长痕，再加一道短痕——摩斯码。
顾辰光看懂了。
Δ3-Φ=药鼎编号。
我不是人，是容器。
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清歌突然伸手，按住沈薇的肩膀：“那你刚才说‘别重启我’，是不是意味着……你有备份？”
沈薇笑了，这次没裂开。
“有。但每一次重启，都会少一点‘我’。记忆、情绪、习惯……最后只剩下一个执行指令的壳。他们想留的，从来不是我，是沈家的火种。”
“所以你帮顾辰光改PPT到十点……”罗曼喃喃，“不是因为加班狗情谊，是……任务？”
“任务？”沈薇摇头，“是选择。我可以选择执行校准，也可以选择……多改一页PPT。”
顾辰光猛地抬头。
她看着他，右脸梨涡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锈铁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你以为我在跟踪你？”她声音轻得像风，“我是……在靠近一个不会问我‘你是谁’的人。”
叶清歌沉默片刻，突然问：“那你锁骨上的樱花呢？也是家族给的？”
“不。”沈薇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朵机械齿轮纹，“是我自己加的。父亲临终前说，‘沈家的女儿，要像樱花一样，开得漂亮，落得干脆’。我就让工匠，把《灵枢》最后一行，刻成了樱花。”
顾辰光盯着那齿轮，突然发现它的转动频率，和父亲缝纫机的针脚节奏，一模一样。
咔、咔、咔。
三短。
咔咔。
两长。
再咔。
摩斯码。
不是随机的。
是某种……同步。
“你父亲……”他刚开口，沈薇却突然剧烈抽搐，皮肤下的蓝光再次暴涨，封印圈“啪”地裂开一道口子。
“撑不住了。”燕十三盯着表格，“下一次脉冲，三十七秒后。”
顾辰光立刻控水，重新凝阵。水雾刚贴上皮肤，沈薇却抬起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腕。
“别白费力气了。”她说，“你们救不了我。能停下来的，只有我自己。”
“什么意思？”叶清歌皱眉。
沈薇看着她，又看向顾辰光，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划出的摩斯码上。
“Δ3-Φ，不只是编号。”她轻声说，“是关闭指令。输入它，我的系统就会……永久离线。”
“你疯了？”罗曼吼，“你这是自杀！”
“不是自杀。”她摇头，“是格式化。把‘容器’还给他们，把‘沈薇’……留下来。”
顾辰光死死盯着她：“你确定？”
她笑了，这次，右脸梨涡没裂。
“周三的咖啡，我从来就不喜欢。”她说，“太苦了。”
她抬起手，指尖再次划向锈铁板。
这一次，她写得极慢，像是在刻碑。
Δ3-Φ=关闭。
最后一个符号落下时，她体内传来一声极轻的“滴”。
像是系统确认。
齿轮停止转动。
刺青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顾辰光的水雾封印圈无声崩解，化作细雨落下。
沈薇靠在断裂的信号塔支架上，呼吸变得极轻，像是怕吵醒什么。
她的右手缓缓垂下，指尖离锈铁板还差一寸，却再也没力气落下去。
叶清歌蹲在她身边，突然低声说：“你不是被逐出师门……你是被整个修真界封杀。”
沈薇没回答。
她的眼睛闭上了。
但嘴角，还挂着那抹淡淡的笑。
顾辰光跪在她身旁，伸手想碰她，又不敢。
她的皮肤不再裂开，不再发烫，不再有蓝光溢出。
可她也不再动了。
罗曼抱着次元袋，喃喃：“这算什么？任务失败？还是……任务完成？”
燕十三的Excel表格突然黑屏。
三十七秒到了。
可脉冲，没有来。
顾辰光低头，看见沈薇的左手小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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