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像个移动的避难所，在霓虹闪烁的都市车流中沉默穿行。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广告牌和行人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影。
刘梦娇瘫在驾驶座里，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疲惫又紧绷的脸。
满屏的未读消息和来电记录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看得她眼晕。
她索性把手机往腿上一扣，眼不见为净，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烦躁和那火锅店残留的牛油味一起呼出去。
“娇娇姐，”
副驾驶传来孙悟香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烤全羊……多久能到呀？”
她整个人几乎趴在了车窗上，鼻尖贴着冰凉的玻璃，
眼睛一眨不眨地搜索着街边任何一家挂着“羊”字招牌的店铺，
像一只等待投喂的、眼神湿漉漉的大型犬。
“快了快了，”
刘梦娇有气无力地应着，眼睛盯着前方，
“全城送，加急的……祖宗，你消停会儿，让我喘口气。”
她感觉自己像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极限运动，身心俱疲。
托举水泥梁，街头擒“蘑菇精”，被警察围观，被群众当猴拍，
还要应付一个对烤全羊有着宗教般狂热追求的艺人……
今天这魔幻经历，够写一本《经纪人历险记》了。
孙悟香“哦”了一声，总算从窗边缩了回来，乖乖坐好。
但没过几秒，她又忍不住，小声嘀咕：
“刚才那个小朋友……她妈妈好像不太相信我说的腊肉炒见手青？”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仿佛自己分享了一个绝妙的烹饪秘方却被当成了傻子。
刘梦娇太阳穴又是一跳。
她猛地坐首身体，扭过头，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盯着孙悟香：
“祖宗！我的小祖宗！那是毒蘑菇！有毒！
吃了会躺板板的！
你教人家小朋友怎么炒毒蘑菇？还香喷喷？你是嫌我们热搜上得不够多吗？！
‘悍匪林黛玉在线传授毒蘑菇烹饪技巧’？
你想让我被网信办请喝茶吗？！”
孙悟香被刘梦娇突然拔高的声调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可是……煮透真的没毒了呀？山里……呃，师父教过的，哪些能吃，哪些煮多久能吃。”
她差点脱口而出“山里精怪都知道”，幸好及时刹车，换成了“师父”。
刘梦娇看着她这副“我明明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你凶我”的无辜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用力揉了揉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不是在带艺人，
是在带一个拥有毁灭性力量却对现代社会规则一窍不通的……外星幼崽。
还是个吃货外星幼崽。_(′?`」 ∠)__
“悟香，”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带着一种教导主任般的循循善诱，
“听好了，这是重点，记在脑子里，刻在灵魂上。
在这个世界，在城里，不管那蘑菇煮多久，不管它和腊肉炒起来有多香。
它！叫！毒！蘑！菇！官方认证的！
吃了会进医院的。
作为艺人，看到它，只有一个态度：绕着走！
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它好吃。更不能教别人怎么做，明白了吗？”
刘梦娇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仿佛在传授某种关乎身家性命的江湖禁忌。
孙悟香看着刘梦娇严肃到近乎狰狞的脸，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明明好吃的东西要被污名化，
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娇娇姐很生气，后果可能很严重（比如克扣烤全羊）”的信号。
她立刻端正坐姿，小鸡啄米般点头，表情无比认真：
“明白了！娇娇姐。毒蘑菇，坏的，不能吃，不能说好吃，看到就躲开。”
她完美复述了要点，虽然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对“腊肉炒见手青”美味的惋惜。
刘梦娇这才感觉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稍稍顺了一点。
她疲惫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像开了锅的粥：
气功大师人设必须立住。
街头见义勇为的通稿要连夜出。
标题就叫“孙悟香再现侠女本色，砚秋墨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深山气功显威制服持刀歹徒”。
王莉那个家伙肯定在憋坏水，得防着她借机炒作或者挖墙脚。
还有那些打爆了的陌生号码……该不会是……？不不不，不可能！肯定是媒体。
还有烤全羊……外卖小哥到哪儿了？
“嗡——”
腿上的手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震动，屏幕执着地亮起，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刘梦娇烦躁地睁开眼，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几秒，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爬上脊背。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戒备：“喂？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男声，
像是经过某种精密的电子过滤：
“刘梦娇女士？你好。这里是‘异常现象观察与评估办公室’。
我们注意到今天傍晚发生在环宇步行街的事件，以及稍早前在《极限打工》节目录制现场的相关情况。
关于孙悟香小姐展现出的特殊生理能力，我们需要进行一次初步的、非正式的接触和了解。
请问您和孙小姐现在是否方便？”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组合在一起却像一颗颗冰弹砸进刘梦娇的耳朵里。
异常现象观察与评估办公室？！
这名字听起来……比网信办可怕一百倍。比王莉可怕一万倍！
刘梦娇浑身的血似乎瞬间凉了一半，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猛地看向后视镜——孙悟香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对电话内容毫无所觉，满脑子估计还是旋转的烤全羊。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梦娇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尖锐的颤抖，
“什么异常现象？孙悟香只是从小在深山里练过气功。力气大了点！今天的事情纯属见义勇为！
我们有视频！有证人！你们是哪个媒体？别想套话！”
“刘女士，请不要紧张。”
电话那头的男声依旧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我们并非媒体，也没有恶意。
只是职责所在，需要对一些超出常规认知的事件进行基础的备案和观察。
这不会影响孙小姐的正常生活和工作，至少目前不会。
一次简单的谈话，地点可以由你们定，时间也尽量配合你们。
比如，在孙小姐享用完……嗯，烤全羊之后？”
对方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了然，精准地戳中了刘梦娇此刻最想掩盖的痛点。
刘梦娇的呼吸瞬间窒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对方连烤全羊都知道？！他们到底监视到了什么程度？！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干涩无比：“你……你们……”
“考虑一下，刘女士。保持联系。”
对方没有给她继续质问的机会，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单调的忙音。
刘梦娇僵在原地，手机还紧紧贴在耳边，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到全身。
保姆车平稳地行驶着，车窗外依旧是繁华的都市夜景，
但她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西周布满窥探眼睛的冰窟窿里。
“娇娇姐？”
孙悟香疑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是烤全羊到了吗？”
她嗅了嗅鼻子，似乎想从空气里捕捉到一丝羊肉的香气。
刘梦娇缓缓放下手机，屏幕己经暗了下去。
她转过头，看着孙悟香那张在昏暗车厢里依旧精致得如同瓷娃娃、写满对食物单纯渴望的脸。
那张“气功大师”的遮羞布，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面前，薄得像一张一捅就破的纸。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化作一声被强行压抑在胸腔深处、带着无尽疲惫和茫然的叹息。
“还没到……”
刘梦娇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目光复杂地掠过孙悟香，望向车窗外深沉的夜色，
“再等等……烤全羊……总会吃上的。”
只是这顿烤全羊，注定要在某种如影随形的、冰冷的“观察”下进行了。
这娱乐圈的路，比她想象中，还要崎岖诡异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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