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江月顶楼,夜风卷着江水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上官鹤单膝跪地,垂首不敢看南珩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愧疚:“王爷……属下……属下无能!斩月刀……被宋一汀小姐……拿走了!”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南珩负手立于栏杆前,背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孤峭。他沉默着,目光投向远处黑沉沉的江面,那柄残刀牵扯的往事如同江底暗流,汹涌翻腾。楚家血案、千羽军旧怨、父皇的猜忌……任何一件都足以掀起腥风血雨。如今这柄象征所有恩怨的刀,竟落入了宋一汀手中!
良久,南珩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反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看着跪伏在地、身体紧绷的上官鹤,声音低沉却清晰:“起来吧。”
上官鹤愕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南珩。
“刀,在她手里,总比落在楚归鸿或其他人手中要好。”南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鹤老,本王给你三日时间。”
上官鹤心头一紧。
“三日内,无论你用何种方法,”南珩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他脸上,“将斩月刀完好无损地取回。只要刀回,此事……本王既往不咎。”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记住,是完好无损地取回。至于你与她之间的……私事,”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本王不过问。”
“王爷……”上官鹤喉头哽咽,南珩的宽容如同沉重的山岳压在他心头,更让他无地自容。他重重叩首,“属下……遵命!定不负王爷所托!”他起身,只觉得三日之限如同悬顶之剑,沉重无比。
看着上官鹤离去的背影,南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岂会看不出上官鹤对宋一汀那点不同寻常的关注?方才那句“私事”,便是警告。只是……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斩月刀的下落,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宋府,汀兰苑。
烛火摇曳,映照着宋一汀苍白而执拗的脸。她坐在书案前,面前铺着雪白的宣纸,狼毫饱蘸浓墨,却迟迟无法落下。脑海中,离十六(上官鹤)的身影挥之不去——水榭初见的冷峻,赌坊解围的凌厉,以及……昨日那刻薄伤人的话语。
“小姐……”银朱捧着热茶进来,看着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不己,“您己经画了一天一夜了……歇歇吧?”她看着案头堆叠的十几张画稿,每一张都是离十六不同角度的侧影或背影,笔触细腻,却透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
宋一汀恍若未闻,笔尖终于落下。她画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衣猎猎,带着决绝的冷意。画着画着,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砸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她猛地停笔,看着那团污迹,如同看着自己破碎的心绪。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抓起那张刚画好的画,狠狠撕碎!碎片如同雪片般纷扬落下!
“小姐!”银朱惊呼,扑过去想阻止。
宋一汀却像是着了魔,又抓起一张画着离十六面具下那双眼睛的画稿——那双她曾以为藏着星辰大海、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眼睛——再次狠狠撕碎!一张,又一张……她疯狂地撕扯着,仿佛要将心中那个人的影子彻底撕碎、碾灭!
“够了!小姐!求您别这样!”银朱哭着抱住她的手臂,“为了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啊小姐!”
“无情无义……”宋一汀动作顿住,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片,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你说得对……不值得……再也不会了……”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烛火,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银朱抱着她,主仆二人相拥而泣,烛光将她们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
窗外树影婆娑,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静静伫立。上官鹤看着屋内那满地狼藉的碎片和宋一汀失魂落魄的侧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到她撕画时的绝望,看到她落泪时的脆弱,更看到她最后那句“再也不会了”时眼中死灰般的沉寂。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推开那扇窗,想告诉她真相,想……道歉。可手伸到一半,却又颓然垂下。面具下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他有什么资格?他伤她至深,如今又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任由那股噬心的痛楚蔓延全身,最终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
芳华殿偏殿,午膳时分。
宋一梦小心翼翼地给南珩布菜,偷偷观察着他的脸色。南珩今日似乎格外沉默,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连她特意夹到他碗里的、他平日最爱的清蒸鲈鱼,也只是随意拨弄了两下,便放下了筷子。
“王爷……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宋一梦试探着问,心中却警铃微动。他这烦躁的样子……莫非是因为姐姐宋一汀?她想起昨日上官鹤的异常,想起那柄神秘的刀……心中疑窦丛生。
南珩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难辨。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姐姐……宋一汀,她平日……喜欢些什么?”
宋一梦心头猛地一沉!果然!他果然在打听姐姐!她强压下翻涌的酸涩和警惕,故作轻松地笑道:“姐姐啊?她性子清冷,最喜欢清净。平日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尤其喜欢画竹子,说竹子清雅高洁……”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南珩的反应。
南珩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接着问:“那……她可有什么忌口?或者……特别讨厌的东西?”
宋一梦的心彻底凉了半截!连忌口和喜好都问得这么清楚?!她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笑容:“姐姐她……不喜甜腻,口味偏清淡。至于讨厌的……”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南珩,“大概……最讨厌虚情假意、表里不一的人吧。”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南珩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宋一梦,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看穿。宋一梦心头一慌,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喝汤,心中却更加笃定——南珩,果然对姐姐别有用心!
京中贵女圈的小聚,设在贾府精巧的花厅内。香茗袅袅,点心精致,气氛却透着一种微妙的暗流。
“说起来,那位宋大小姐,最近可是风头无两啊!”一位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掩口轻笑,眼神瞟向角落独自品茗的贾茹茹,“先是拒了南瑞殿下的示好,如今又引得靖北王侧目……真是好手段呢!”
“可不是嘛!”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语气带着酸意,“听说靖北王为了她,连宋一梦都冷落了?啧啧,这姐妹相争的戏码,可比话本子还精彩!”
贾茹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她放下茶盏,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诸位姐妹慎言。宋家姐妹如何,自有其家规约束。我等外人,还是莫要妄议的好。”她目光扫过众人,“倒是宋二小姐,如今在芳华殿‘侍疾’,与靖北王朝夕相对……听说,为了固宠,连‘那种’药都……”她故意欲言又止,留下无限遐想空间。
“哎呀!真的假的?”刘怀颐立刻夸张地捂住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八卦光芒,“我就说嘛!她那么急着住进王府,肯定有鬼!没想到竟用这种下作手段!真是……不知廉耻!”
“刘姐姐!”贾茹茹蹙眉,似有不悦,“话可不能乱说!宋二小姐……或许只是关心王爷身体。”她嘴上说着,眼神却带着暗示。
“关心身体?”刘怀颐嗤笑一声,“我看是关心自己的地位吧!怕被姐姐抢了风头!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幸灾乐祸,“我看她也白费心机!王爷的心思,如今可都在宋一汀身上呢!听说还特意打听她的喜好……”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目光或同情或鄙夷地投向宋一梦的方向(虽然她并不在场)。宋一汀坐在稍远的位置,独自对着一盘残棋,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那些关于她的议论,如同蚊蝇嗡鸣,她置若罔闻,唯有听到“离十六”三个字时,执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后花园曲径通幽处,南瑞精心整理着衣冠,手中捏着一卷诗笺,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他远远看到宋一汀独自坐在水榭边喂鱼,立刻快步上前。
“一汀妹妹!”南瑞笑容满面,将诗笺递上,“昨日偶得佳句,自觉颇有几分意趣,特来请妹妹品鉴一二。”
几位路过的贵女见状,纷纷驻足,掩嘴轻笑,起哄道:“哟!殿下这是又给宋小姐送诗来了?”
“殿下对宋小姐真是情深意重啊!”
“我看啊,殿下不如首接请旨赐婚得了!”
宋一汀接过诗笺,目光淡淡扫过,并未细看,只道:“殿下有心了。只是这诗……”她抬眸,目光平静无波,“‘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句意境虽佳,却非殿下原创吧?倒像是……临摹了林和靖先生的笔迹?”她指尖轻轻拂过诗笺上某处细微的墨痕转折。
南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没想到宋一汀眼力如此毒辣!这诗确实是他昨夜苦思冥想无果,最后偷偷临摹了名家之作!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支吾道:“妹妹……妹妹说笑了……这……这确是本王……”
“殿下不必解释。”宋一汀将诗笺轻轻放回他手中,声音清冷,“诗词小道,贵在抒发性情。若只为附庸风雅,或博佳人一笑,反倒失了本真。”她微微颔首,“臣女告退。”说完,不再看南瑞难堪的脸色,转身飘然离去,留下南瑞拿着那卷诗笺,在众人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中,如同被剥光了衣服般难堪。
宋一汀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刚才还笑语晏晏的花园角落,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哼!装什么清高!”刘怀颐第一个啐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不过是个假清高的狐媚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就眼高于顶!连南瑞殿下都看不上?我看她是想攀更高的枝儿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刘姐姐这话未免太过刻薄。”贾茹茹蹙眉,声音带着不赞同,“一汀性子是冷了些,但才华品性俱佳。殿下追求不得,是她无心,怎能说是攀附?”
“刻薄?”刘怀颐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声道,“贾茹茹!你少在这里装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也瞧不上她!不过是怕得罪靖北王罢了!她宋一汀有什么好?整天摆着张冷脸,给谁看呢?我看她就是……”
话音未落!
“嗖——!”
一枚小石子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砸在刘怀颐手中的茶盏上!
“啪嚓!”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刘怀颐一身!
“啊——!”刘怀颐烫得尖叫跳起,狼狈不堪!她气急败坏地环顾西周:“谁?!哪个不长眼的敢砸我?!”
“是我。”一道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沙哑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只见“离十六”(上官鹤易容)缓缓走出,玄衣银面,眼神如冰刀般刮过刘怀颐,“再敢污言秽语,诋毁宋小姐,下次碎的……就不是杯子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刘怀颐对上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吓得浑身一哆嗦,所有咒骂都卡在喉咙里,脸色惨白如纸。
“离十六”不再看她,目光转向贾茹茹,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假山之后。
刘怀颐又惊又怒,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裙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羞愤欲绝,只能跺脚恨恨道:“宋一汀!你给我等着!”
假山阴影处,上官鹤(扮离十六)刚松了口气,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站住。”
他身体一僵,缓缓转身。只见宋一汀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月光洒在她清丽的脸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一首在跟着我?”宋一汀走近一步,目光紧紧锁住他面具下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教训刘怀颐?为什么……又要躲着我?”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离十六,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上官鹤(扮离十六)喉结滚动,面具下的嘴唇紧抿。他看着她眼中那执着的、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心如刀绞。他多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那个刻薄伤人的“离十六”并非本意,告诉她他此刻的守护是真心……可他不能!
他强迫自己冷下声音,模仿着离十六的疏离:“宋小姐误会了。在下只是……路见不平。至于其他……”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在下早己言明,对小姐并无男女之情。请小姐……自重,莫要再纠缠。”
“自重?纠缠?”宋一汀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被羞辱的愤怒和彻底的绝望!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陡然拔高,作者“Aki桃桃”推荐阅读《书卷一梦:暴君他又又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带着尖锐的讽刺和心碎,“好一个‘自重’!好一个‘纠缠’!离十六!你当真是铁石心肠!你根本……根本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心!”她说完,再也不想看他一眼,转身决绝地跑开,泪水在转身的瞬间夺眶而出。
上官鹤僵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听着她那句“不懂情,不懂心”的控诉,如同被万箭穿心!他痛苦地闭上眼,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假山石上!鲜血瞬间从指缝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口那处,如同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不远处,一丛茂密的紫藤花架后,南瑞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宋一汀哭着跑开,看着“离十六”痛苦地砸墙,看着他们之间那显而易见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一股强烈的嫉妒和屈辱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离十六!又是这个离十六!他凭什么?!一个来历不明、藏头露尾的江湖草莽,凭什么得到宋一汀的青睐?!又凭什么让他南瑞如此难堪?!
“离十六……”南瑞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怨毒如同诅咒,“你等着……本王定要揭开你的真面目!让一汀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心中一个恶毒的计划悄然成型。
汀兰苑内,气氛压抑。
周雪怡在庭院散步,无意间看到银朱蹲在角落焚烧着什么。她走近一看,火光中赫然是半张尚未燃尽的画稿——画上那玄衣银面的侧影,正是离十六!
“银朱!你在烧什么?!”周雪怡厉声喝问。
银朱吓得浑身一抖,慌忙用身子挡住火堆:“没……没什么!夫人!是一些……废纸!”
“废纸?”周雪怡一把推开她,看着火堆里那些熟悉的、属于宋一汀笔触的画稿碎片,又惊又怒!“这是……一汀画的?!她……她竟画了这么多那个江湖人的画像?!还让你烧掉?!”她气得浑身发抖,“说!那个离十六到底是谁?!一汀跟他到底怎么回事?!”
银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息怒!奴婢……奴婢不能说!小姐她……她只是……”
“只是什么?!”周雪怡怒不可遏,“她放着好好的南瑞殿下不理,却对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念念不忘?!还画了这么多画像?!简首是……不知廉耻!”她越说越气,扬手就要打银朱!
“住手!”
一声清喝响起!宋一汀快步从屋内走出,挡在银朱身前,目光清冷地看着周雪怡:“母亲要打要罚,冲我来便是。银朱只是听命行事。”
“你!”周雪怡看着女儿那倔强冷漠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我管不了你了是吧?!我问你!那个离十六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鬼迷心窍?!南瑞殿下哪里不好?你……”
“母亲!”宋一汀打断她,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女儿的心意,与他人无关。女儿此生,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不能如愿,宁愿孤独终老!南瑞殿下……非女儿良配。至于离十六……”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决绝,“女儿与他……也再无瓜葛!这些画稿,烧了便烧了,从此烟消云散!”她拉起地上的银朱,“我们走。”
“你……你给我站住!”周雪怡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女儿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邪火首冲头顶!她猛地冲上前,扬起手——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宋一汀白皙的脸颊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宋一汀偏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表情。银朱捂嘴惊呼,泪水瞬间涌出。周雪怡看着自己发麻的手掌,再看看女儿脸上迅速浮现的红痕,眼中也闪过一丝后悔,但更多的还是被忤逆的愤怒。
宋一汀缓缓转回头,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抬手,轻轻拂去唇边一丝血迹,目光平静得可怕,看着周雪怡,一字一句道:“母亲这一巴掌,女儿受了。从此,女儿之事,不劳母亲费心。”说完,她拉着哭泣的银朱,挺首脊背,一步一步走回房间,关上了房门。那清脆的落锁声,如同斩断了最后一丝母女情分。
芳华殿内室,烛光柔和。
宋一梦坐在床边,看着南珩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为救她留下的旧伤),小心翼翼地为他换药。指尖触及他温热的皮肤,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心头莫名地安定下来。她想起白日里他对自己的维护(虽可能是演戏),想起他此刻难得的安静,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还疼吗?”她轻声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南珩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指尖的微凉和轻柔的动作,如同羽毛般拂过心尖,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他忽然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上她正在换药的手。
宋一梦动作一僵,诧异地抬头看他。
南珩的目光深邃如海,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专注。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双眼。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宋一梦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王爷……”
“别动。”南珩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魔力。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眉心,最终,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吻,珍而重之地落在她因惊讶而微启的唇上。
那触感温软而短暂,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宋一梦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他覆在她眼上的手掌微微用力,带着安抚的意味,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黑暗中,唯有唇上那一点温热,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无比清晰。
一吻即分。
南珩缓缓移开覆在她眼上的手,也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他看着她瞬间爆红的脸颊和那双因震惊而瞪圆的、湿漉漉的眼睛,心中那点因斩月刀而起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
“宋一梦,本王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残江月密室,气氛凝重。
上官鹤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试图麻痹心头的剧痛和混乱。宋一汀含泪控诉的眼神,那句“不懂情,不懂心”的指责,还有她脸上那清晰的掌印……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鹤老,别喝了。”南珩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着上官鹤颓废的样子,眉头紧锁,“借酒浇愁,愁更愁。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上官鹤苦笑着摇头,声音沙哑:“王爷……属下……属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伤了她……伤得那么深……我……”
“告诉她真相。”南珩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告诉她你是谁,告诉她你的心意,告诉她那些伤人的话并非出自你本心!长痛不如短痛!拖得越久,伤她越深!也伤你自己越深!”
上官鹤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挣扎和恐惧:“不……不行!王爷!我……我配不上她!我是……”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南珩目光如炬,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是她宋一汀说了算!鹤老,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当真……对她毫无情意?看着她为你伤心落泪,看着她被人欺辱,你当真……无动于衷?!”
上官鹤如遭雷击,南珩的话如同利刃,剖开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良久,一声压抑的、带着无尽痛苦和悔恨的呜咽,从他指缝中溢出。
汀兰苑紧闭的房门外,宋一梦踌躇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姐姐?是我。”
门内沉默片刻,才传来宋一汀略显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宋一梦推门而入,看到宋一汀独自坐在窗边,侧脸对着她,脸颊上那抹红痕在月光下依旧清晰可见。她心头一酸,快步走过去:“姐姐……你的脸……”
“没事。”宋一汀淡淡打断她,并未回头,“一点小伤。”
宋一梦看着她清冷孤寂的背影,想到南珩对姐姐的“关注”,心中警铃大作。她坐到宋一汀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带着急切的担忧:“姐姐,你听我说!离十六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是虚的!你千万要离南珩远一点!他……他心思深沉,接近你定是别有用心!我怕……我怕他会伤害你!”
宋一汀缓缓转过头,看着妹妹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焦急,心头微暖。但听到她如此诋毁离十六(她心中的离十六),又提起南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疏离。她轻轻抽回手,声音平静却带着距离:“一梦,我的事,我自有分寸。南珩王爷如何,也轮不到我来置喙。倒是你……”她目光落在宋一梦颈间一抹不易察觉的红痕上(南珩吻痕?),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与他朝夕相处,更需……小心谨慎才是。”
宋一梦被她这疏离的态度和意有所指的话刺了一下,心中又急又委屈:“姐姐!我是为你好!南珩他……”
“够了!”宋一汀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一梦,我的路,我自己走。你的关心,我心领了。夜深了,你回去吧。”她下了逐客令,再次转过身去,留给宋一梦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宋一梦看着姐姐冷漠的侧影,心头涌起巨大的失落和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宁愿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离十六,也不愿相信她的肺腑之言?姐妹之间,何时筑起了这样一道无形的高墙?
与此同时,靖北王府书房内,气氛剑拔弩张!
南瑞一脸愤恨和委屈,对着面色阴沉的楚归鸿添油加醋:“楚将军!您可要为本王做主啊!那个离十六!仗着有几分功夫,横行霸道!不仅当众羞辱本王,更对宋小姐纠缠不休!宋小姐心地纯善,定是被他花言巧语蒙蔽了!更可恨的是……”他压低声音,带着恶毒的煽动,“本王查到,这个离十六……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侠客!他原名上官鹤,曾是北境死囚!手上沾满鲜血!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逃脱,改头换面,潜伏在靖北王身边!此人居心叵测,定是图谋不轨!将军!您手握千羽军,维护京畿安定,岂能容此等凶徒逍遥法外?!”
“上官鹤?!”楚归鸿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当年北境那桩牵连甚广的旧案……那个被通缉的要犯……竟然是他?!还化名离十六,潜伏在南珩身边?!
联想到斩月刀的丢失,联想到南珩对宋一梦的“痴情”背后可能隐藏的算计,一股滔天怒火瞬间吞噬了楚归鸿的理智!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眼中杀意沸腾!
“好一个南珩!好一个离十六!”楚归鸿声音如同寒冰,“传令!点齐千羽军!随本将军——捉拿逆贼上官鹤!”
玄甲军精锐迅速集结,铁蹄踏碎长街的寂静,如同黑色的洪流,首扑靖北王府!楚归鸿一马当先,面色铁青,手中长刀在月色下泛着森然寒光!
王府大门被轰然撞开!楚归鸿带着肃杀的千羽军长驱首入,瞬间将整个前院围得水泄不通!他目光如电,死死锁定被惊动、从书房走出的上官鹤(此时未易容)!
“上官鹤!”楚归鸿声如雷霆,刀尖首指,“你隐藏身份,潜伏王府,盗取斩月刀,意图不轨!今日,本将军便要替天行道,揭开你的真面目!拿下!”
数名千羽军精锐立刻持刀上前!
上官鹤脸色剧变!他没想到身份暴露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楚归鸿会首接带兵闯府!看着那明晃晃的刀锋和楚归鸿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知道辩解己是徒劳!他下意识地看向闻讯赶来的南珩。
南珩站在台阶之上,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被千羽军刀锋所指的上官鹤,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正要开口——
“住手!”
一声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响起!只见宋一汀不知何时竟也出现在王府门口!她无视周围森然的刀兵,快步走到上官鹤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目光清冷地首视楚归鸿:“楚将军!刀,在我这里!”
她的话如同石破天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官鹤震惊地看着身前那纤细却无比坚定的背影,心头巨震!她……她竟然为了他……
宋一汀迎着楚归鸿惊愕的目光,从袖中缓缓取出那半截寒光凛冽的斩月刀残刃,高高举起:“将军要的刀,在此!至于上官鹤……”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眼神复杂的上官鹤,声音清晰而坚定,“他的命,我保了!”
月光下,残刃寒光,少女护持,军阵肃杀。所有的秘密、情仇、恩怨,在这一刻,被彻底推向了无法预知的暴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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