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混着泥垢黏在陈阳的眼皮上，猪圈的恶臭像一层油腻的膜糊住口鼻。他机械地挥动豁口铁铲，将发馊的泔水泼进石槽。那群饿疯的畜生立刻将头扎进糊状物里，发出贪婪的吞咽声。
“西瓜郎，手软了？”看守的疤脸男人靠在竹棚柱子上，指甲剔着牙缝里的肉渣，斜眼乜他。
陈阳没吭声，铲子砸进泥地，溅起几点污浆。三天了，他像头真正的牲口被圈在这片腐烂的洼地里。坤沙那句“归他了”的判决，把他钉死在臭虾的猪栏旁。但那双藏在油毡棚阴影后的眼睛——昨晚门外无声无息杵着的影子——像根冰锥扎进他后颈，寒意至今未散。
“歇口气，喝口水。”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插进来。
陈阳猛地抬头。阿花挽着个破藤篮，粗布裤脚卷到小腿，露出的脚踝瘦伶伶沾着泥点。她无视疤脸淫邪的打量，径首走到陈阳面前，从篮里拿出个竹筒水壶和半块芭蕉叶裹着的糯米饭。
“臭虾叔让送的。”她把东西塞进陈阳手里，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掌心厚茧。陈阳触到她指腹的裂口，粗糙得像砂纸。
疤脸嗤笑：“烂泥地里还养出菩萨心肠了？”
阿花眼皮都没抬：“坤沙哥说过，牲口也得喂饱才有力气干活。”她转身走开，藤篮擦过猪栏木桩，挂下一缕麻绳。陈阳盯着那截晃荡的麻绳，心脏突然被攫紧——麻绳断口处，一丝极淡的、不属于猪圈腥臊的金属锈味钻入鼻腔。是枪油。
*
后山腰的罂粟田在正午毒日下蒸腾出粉紫的雾。陈阳佝偻着背，把一捆捆砍下的罂粟杆拖到田埂。汗蛰得眼睛生疼，视野里晃动着持枪守卫的迷彩裤腿。他故意绊了下，一捆杆子散开，滚到埂边陡坡。
“废物！”监工骂骂咧咧。
陈阳连滚爬爬扑下去捡。坡下是条被野草半掩的泄洪沟，混浊的水流裹挟着枯枝烂叶。他半个身子探进沟沿，手在腐叶下急急摸索——昨晚阿花“遗落”的麻绳，另一端系着个用防水油布裹紧的塑料药瓶。
指尖触到冰凉硬物！他飞快将药瓶塞进裤腰，抓起散落的罂粟杆。起身时，眼风扫过对面山脊。一抹刺目的反光倏地消失——望远镜。
*
“坤沙哥要的货，明天凌晨西点，‘老渡口’。”阿虎的声音在猪圈外响起，像把生锈的锯子切割空气。他靠在摩托车上，靴尖碾着一只挣扎的甲虫，“你，跟车。”
臭虾吓得手里的瓢掉进泔水桶：“虎、虎哥，这瓜娃子笨手笨脚……”
“就他了。”阿虎盯着陈阳，嘴角咧开，“坤沙哥说，新来的，得见见世面。”他靴底猛地发力，甲虫爆开一滩粘稠的黄浆。
深夜。陈阳蜷在草铺上，药瓶硌着肋骨。他借着棚顶破洞漏下的月光，用捡来的锈铁片撬开瓶盖。里面塞着张卷烟纸，铅笔字被汗浸得模糊：“老渡口，西点，白船。” 他摸出白天在罂粟田里藏起的半截铅笔头，在背面写下：“货量增三倍，有重武器押送。陈。”
窗外传来野狗撕咬的嗥叫。他剥开草席下一块松动的土砖，将药瓶埋进去，覆上土，又将那块沾着枪油味的麻绳头，死死按进砖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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