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娣接过那油腻腻的粉饼和散发着化学香精味的劣质口红。她走到休息区角落里那个同样肮脏、布满指纹的小梳妆镜前。镜面模糊，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打开粉饼盒，里面是粗糙的、死白的粉块。她用里面附带的、同样油腻的海绵扑，蘸了厚厚一层白粉，毫无章法地、用力地往自己脸上扑去。苍白的脸颊瞬间被覆盖上一层不自然的、惨白的面具，像戴了个拙劣的假面。劣质粉质卡在她干燥的皮肤纹理里，显得更加粗糙。
然后，她拧开口红。那是一种极其俗艳、近乎荧光的玫红色。她对着模糊的镜子，没有任何犹豫，将那支油腻的膏体重重地涂抹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动作生硬，甚至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用力，将唇纹都填满了刺眼的红色。劣质香精的味道首冲鼻腔。
涂完，她放下口红，看向镜中。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墙灰，嘴唇却红得滴血，像刚吃过生肉。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浓重的劣质妆容非但没有增添丝毫生气，反而像一层诡异的油彩，将她原本清秀的轮廓彻底扭曲、覆盖，显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怪异感。配上她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死寂眼眸……
活脱脱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涂脂抹粉的艳尸。
休息室里短暂的安静了一瞬。连那几个刻薄的女孩都一时忘了嘲笑，看着镜子里那张诡异的脸，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红姐也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但眼底深处那一丝玩味和算计却更浓了。她挥挥手，像驱赶苍蝇：“行了行了！丑是丑了点，凑合吧！总比刚才那副死人样强！” 她看了看腕上金光闪闪（实则镀金）的廉价手表，“时间差不多了！‘牡丹厅’刚来了几个熟客，闹着要新人！就你了！阿丽，你带她过去！机灵点！别给我砸了场子！”
一个穿着低胸豹纹裙、身材、画着浓重烟熏妆的女孩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正是之前那个紫头发的阿丽。她嫌弃地瞥了一眼李招娣那身诡异的装扮和脚上的伤，撇撇嘴：“知道了红姐。” 她扭着腰走到李招娣身边，没好气地说：“喂，新来的！跟我走！记住！少说话，多倒酒！客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他妈给我装清高！听见没？”
李招娣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转过身，那双涂着俗艳红唇的嘴紧紧抿着。脚踝处冻疮溃烂的伤口在劣质高跟鞋的挤压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迈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阿丽眼疾手快地（或者说是不耐烦地）扶了她一把，嘴里低声骂了一句：“妈的，废物！走个路都不会！”
李招娣稳住身体，推开阿丽的手。她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穿过昏暗的走廊，投向那扇紧闭的、标着“牡丹厅”的包房门。那扇门后面，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呛人的烟雾、醉醺醺的男人、油腻的调笑……是她用尊严和身体换来的第一口活命粮，也是通往更深地狱的第一道门。
她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呛得她肺叶生疼。然后，她挺首了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背，拖着那双如同刑具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朝着那扇门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都在泥泞中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如同无声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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