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洼的冬天，风像裹着冰碴子的钝刀，刮过光秃秃的树杈和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发出凄厉的呜咽。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燃烧的呛人烟味、猪圈的臊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
李老栓家的院门紧闭着，门板上那道被李宝柱踹出的裂缝，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在寒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院子里，几头瘦骨嶙峋的猪崽挤在冰冷的食槽边，有气无力地拱着所剩无几的、结了冰碴的泔水。一只断了腿的芦花鸡，在角落里瑟缩着，羽毛肮脏凌乱。
堂屋里，昏暗的灯泡投下惨淡的光晕。王秀云佝偻着腰，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板凳上，面前是一个堆满了脏碗的破瓦盆。她的手指浸泡在冰冷刺骨的脏水里，冻得通红，裂开的口子里渗着血丝。她机械地刷洗着，动作麻木而迟缓。额前散落的花白头发被汗水（或许是泪水）浸湿，黏在沟壑纵横、蜡黄憔悴的脸上。那双曾经绝望、惊恐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浑浊和麻木，像两口即将干涸的死水潭。
李宝柱的咒骂声，如同背景噪音，从里屋断断续续地传来，伴随着东西被摔砸的闷响。
“……操他妈的！疼死老子了！庸医！都是庸医！给老子开的什么破药！一点用都没有！”
“妈！死哪去了？！水！给老子倒水！”
“这破房子！冻死人了！连个炉子都生不旺！你们就是想冻死我！好省口粮是不是？！”
王秀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看向里屋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近乎自虐般搓洗着手中的破碗，仿佛要把那层油腻和污垢，连同她破碎不堪的人生一起搓掉。
“吱呀——”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死寂的院落里格外刺耳。
王秀云的动作猛地僵住。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巨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破碗“哐当”一声掉进脏水里，溅起一片污浊。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男人。男人身材不高，但很壮实，剃着板寸，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冷漠得像冰。正是金老板的助理，阿成。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穿着深色夹克、一看就不好惹的年轻男人。
阿成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破败的院落，掠过肮脏的猪圈，最后落在堂屋里那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的王秀云身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执行命令的机械感。
“王秀云？”阿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穿透力。
王秀云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用手撑着板凳边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阿成没有等她回答，径首走进了堂屋。一股外面带来的寒气瞬间涌入这狭小冰冷的空间。他走到王秀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金老板的‘安家费’。”阿成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边缘露出钞票的红色。他没有递过去，而是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在王秀云脚边冰冷肮脏的泥地上。
信封落在王秀云脚边，发出沉闷的轻响。那刺眼的红，像一摊凝固的血，灼烧着她的眼睛。她看着那个信封，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施舍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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