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灵犀科技”空旷的办公区投下光怪陆离的色块。己是深夜十一点，白日里的喧嚣人声早己褪去，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不知疲倦的低沉嗡鸣，如同某种深海巨兽的呼吸。整个开放式办公区域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唯有一处光源顽强地亮着，像汪洋中一座孤零零的灯塔——那是陈默的工位。
屏幕上惨白的光映着他那张写满疲惫、生无可恋的脸。眼下的乌青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也透着一股被生活反复摩擦后的颓丧。他左手无意识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在高压下蠢蠢欲动），右手则像上了发条的机械臂，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速度时快时慢，充满了焦躁的韵律。
桌上，一个朴实无华的咸菜坛子安静地立在一旁，坛身温润，裂缝处流转着极其微弱、近乎内敛的土黄色光晕，仿佛也在默默汲取着这深夜加班的“烟火人气”。几桶吃空的泡面碗和捏扁的能量饮料罐散落西周，无声诉说着这场持久战的惨烈。
就在陈默对着屏幕上那行“元气满满，活力一整天！”的广告语，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要跟着“满满”地溢出去时——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一叠厚厚的A4纸如同愤怒的板砖，狠狠砸在了陈默的键盘旁边，震得鼠标都跳了一下。
部门主管老板，一个身材发福、常年顶着地中海焦虑发型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站在陈默工位旁，脸色涨红如同熟透的猪肝，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咆哮着冲过来的。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领带歪斜，眼神里燃烧着一种甲方特有的、永不满足的熊熊火焰。
老板（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叠纸，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陈默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
“陈！默！看看你写的什么玩意儿？！啊？！”
他抓起最上面一页，用力抖得哗哗响，仿佛那纸烫手：
“‘元气满满’？！‘活力一整天’？！！”
老板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能刺破耳膜：
“温吞水！你这写的就是他妈的一杯温吞水！客户要的是这个吗？！啊？！他们要的是核爆！是火山喷发！是钱塘江大潮！是一口下去能让人原地螺旋升天、灵魂出窍三秒钟再塞回来的那种——极致体验！懂不懂？！”
他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
“‘元气’！重点在‘元’！是本源！是初始！是能炸裂一切陈旧、点燃生命核反应堆的那个点！你给我整‘满满’？！满满顶个屁用！我要的是‘觉醒’！是‘裂变’！是‘元初之力，破界而生’！懂不懂？！啊？！”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攻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指还僵在键盘上。看着老板那唾沫横飞、几近癫狂的状态，陈默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一个念头：这“元气”还没让客户觉醒，先把李总给整“觉醒”（疯魔）了。
陈默（强行压下翻白眼的冲动，脸上迅速堆砌起社畜专属的、毫无灵魂的卑微笑容，声音平板无波，如同AI朗读）：
“好的，李总。明白，李总。”
他像个复读机，精准捕捉并重复LB话里的关键词：
“核爆级体验，火山海啸，原地飞升，灵魂出窍三秒塞回来…”
“元气觉醒，元气裂变，元初之力，破界而生…”
“重写，现在，立刻，马上。”
老板（似乎对陈默的“乖巧”复述稍微满意了一丁点，但怒火未消，指着电脑屏幕，斩钉截铁）：
“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改！大刀阔斧地改！把这温吞水给我煮沸！煮干！煮成岩浆！明早九点，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它！不是‘元气满满’，是‘元气裂变’！懂？！”
他重重哼了一声，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带着一身未散的怒气，像一阵狂风般卷回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砰”地一声甩上了门。那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办公室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陈默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
陈默（猛地向后瘫倒在椅背上，双手用力搓了搓脸，仿佛要把刚才那卑微的笑容搓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我…艹…啊…！”
他盯着屏幕上那行怎么看怎么刺眼的“元气满满，活力一整天！”，感觉自己的血压和LB的咆哮声一样在疯狂飙升。
手指重新放回键盘。这一次，敲击不再是机械的噼啪，而是充满了狂暴的、宣泄式的力量！键盘在他的摧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键帽仿佛下一秒就要飞溅出去！
屏幕上的文档光标疯狂闪烁、跳跃。一行行全新的、充满了狂暴“元气”的文案开始生成：
【元气裂变！一口引爆生命核反应堆！】
【元初之力觉醒！挣脱桎梏，破界飞升！感受灵魂出窍三秒的极致巅峰！】
【这不是矿泉水！这是液态火山！是装在瓶子里的钱塘江大潮！】
【喝一口，老板变小弟，甲方叫爸爸！人生从此开无双！】 （写到这句，陈默自己都手抖了一下，赶紧删掉，太危险了！）
然而，就在这看似“符合要求”的文案下方，一行行只有陈默自己能看到的、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的“弹幕”，正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地在文档空白处刷屏！这些文字扭曲、跳动，带着浓烈的负面情绪：
【元气？我看是‘冤’气！冤大头的气！】
【核爆？老子现在就想把你个地中海给核爆了！】
【觉醒？我他妈现在只想长眠不醒！】
【裂变？裂的是我的脑细胞！我的发际线！】
【甲方就是宇宙黑洞！专门吞噬打工人的灵魂和创意！】
【元气个锤子！再改下去，我的‘气’先绝了！】
【一口下去原地飞升？我看是首接升天！】
【李扒皮！周扒皮见了你都得叫声祖师爷！】
【这破班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坛兄！要不咱俩现在就跑路去摆摊卖咸菜吧！】 （陈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咸菜坛子，坛子似乎回应般，光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键盘的敲击声如同疾风骤雨，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疯狂回荡，仿佛一场陈默内心怨念风暴的实体化演奏。他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舞出了残影，一边“敬业”地写着能让人“灵魂出窍”的文案，一边在精神世界里对着老板和甲方进行着全方位无死角的“核爆”级吐槽。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身上激烈对冲，让他看起来像个精神分裂的文案机器。
空调依旧在低鸣，送出的冷风似乎也带上了陈默怨念的寒意。
就在这键盘声达到最高潮、陈默的内心弹幕刷屏到几乎淹没屏幕的瞬间——
嗡……
办公室角落里，那台老旧的、平时反应迟钝得像个树獭的激光打印机，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短暂的嗡鸣。声音很轻，几乎被陈默狂暴的键盘声完全掩盖。
嗡鸣声转瞬即逝，快得像幻觉。
紧接着，出纸口，一张空白的A4纸，悄无声息地、缓缓地滑了出来。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空白。
沉浸在怨念风暴和文案地狱中的CM，对此毫无察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把“元气”吹成“宇宙大爆炸”上，键盘的噼啪声依旧是他对抗这操蛋加班夜的唯一武器。
怨念，在深夜的办公室里无声沸腾，似乎正悄然孕育着某种超乎寻常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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