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二十分的办公室,活像被塞进了巨型冰柜。惨白的应急灯管在头顶苟延残喘,光晕散开,勉强勾勒出复印机庞大冰冷的轮廓。空气粘稠得几乎凝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的霉味。陈默缩着脖子,后背紧贴冰凉的档案柜铁皮,眼睛死死盯住前方悬停的那一小片白色——一只纸鹤,薄如蝉翼,悬在离地一米多的半空,翅膀纹丝不动,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意味。
前半夜那点“唯物主义战士”的豪情壮志,早被这诡异的寂静和纸鹤翅膀边缘反射的微弱冷光啃噬殆尽。他喉咙发干,咽了口唾沫,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响亮。
“喂!纸片兄?”他试探着,声音干涩发颤,“打个商量?你看,这大半夜的,你加班,我也被迫加班,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要不……你回打印机里歇着?我保证,天一亮,我立刻给你烧……不是,立刻给你找个风水宝地供起来?”
纸鹤悬停着,毫无反应,仿佛只是件精致的折纸艺术品。
陈默心头刚冒出一丝侥幸,那纸鹤却猛地动了!不是扑扇翅膀,而是像被一根无形的线骤然拽起,倏地拔高,紧接着化作一道凌厉的白影,带着破空的尖啸,首冲他面门!
“我靠!不讲武德!” 陈默魂飞魄散,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个狼狈的矮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墙角。
“哐当!”一声闷响,他肩膀狠狠撞在沉重的饮水机桶上,震得水桶嗡嗡作响。纸鹤擦着他头皮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头发倒竖。它优雅地一个回旋,再次悬停,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开胃小菜。
恐惧瞬间被一股邪火点燃。陈默眼角的余光瞥到墙角倚着的一把长柄塑料扫把,那玩意儿灰扑扑的,塑料刷毛都秃了一半,此刻却成了他眼中唯一能抓住的“神兵利器”。
“给脸不要脸是吧?”他嗷一嗓子,一个箭步窜过去,抄起扫把,双手紧握,像握着一柄绝世宝剑。塑料扫把杆在他手里颤巍巍地晃着,毫无气势可言。“真当老子是Hello Kitty?看我……看我打狗棒法!”他大吼着,铆足了劲,朝着悬停的纸鹤就是一个力劈华山!
那纸鹤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扫把带着一股劣质塑料的破风声呼啸而至,眼看就要击中,它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翅膀极其细微地向上倾斜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度。刷毛擦着它光滑的纸面掠过,只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它甚至借着这股气流,轻盈地向后飘退了半尺,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跳华尔兹。
“打狗棒法?”陈默一击落空,差点闪了腰,喘着粗气,看着那优雅闪避的纸鹤,羞愤交加,“不对!是打鸟棒法!”他手腕一抖,扫把由劈改扫,横着抡了过去,试图来个范围攻击,“横扫千军!”
纸鹤翅膀微敛,如同最灵巧的雨燕,轻松地从扫把杆上方不足一寸的空间滑了过去,甚至还故意在扫把顶端残留的一撮刷毛上轻轻点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的笨拙。
“靠!” 陈默彻底抓狂,脸涨得通红,“打纸棒法!打纸棒法总行了吧!退!退!退!”他不管不顾了,把扫把舞得虎虎生风(自认为),毫无章法地朝着那片上下翻飞、快如鬼魅的白影疯狂劈砍抽打。塑料杆子打在空气里,发出“呜呜”的空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滑稽。
一时间,办公室角落里上演着一出荒诞剧。一个穿着皱巴巴衬衫、头发凌乱的男人,挥舞着一把秃毛扫把,对着几只灵巧翻飞、快得只剩残影的白色纸鹤疯狂输出。扫把每一次笨拙的挥动都伴随着他气急败坏的吼叫:
“看我力劈华山!”
“猴子偷桃……不对,猴子偷鹤!”
“白鹤亮翅……呸!你亮个屁!”
“有种别躲!吃我一招‘满地找牙’!”
纸鹤们则像是最高明的杂技演员,在狭窄的空间里穿梭、急停、折返、俯冲,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毫无威胁的扫把,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短促而锐利。它们甚至开始绕着陈默打转,如同白色的幽灵,翅膀边缘偶尔故意擦过他的手臂、后背,带来一阵冰冷的战栗。
汗水顺着陈默的鬓角往下淌,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戏耍!他累得像条狗,对手却连毛都没掉一根(虽然它们也没毛)。
“妈的,擒贼先擒王!” 陈默喘着粗气,目光猛地投向那台立在办公室中央、如同钢铁巨兽般的网络打印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幽幽的电源指示灯,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独眼。他瞅准一个纸鹤被扫把稍稍逼退的空档,一个箭步就朝打印机扑了过去,目标明确——拔电源!
“给我断电!”他低吼着,手指带着满腔怒火,狠狠抠向打印机屁股后面那个小小的电源插头。
“嗯?”手指触感坚硬冰凉。他用尽全力一抠,那插头纹丝不动!仿佛不是插在插座上,而是和墙壁、地板彻底浇铸成了一体。他又不信邪地抓住插头根部那粗壮的数据线,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一拽!
“呃啊——!” 陈默手臂肌肉贲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那根看似普通的电源线,此刻却坚韧得如同钢缆,任凭他如何发力,连一丝晃动都没有。打印机本身更是稳如泰山,沉重得仿佛在地板上生了根。
“搞什么鬼?!”他难以置信地松开手,喘着粗气,围着这台冰冷的机器打转,像一头困兽。他尝试用肩膀顶,用屁股拱,甚至试图用脚去踹那金属底座,结果除了脚趾被震得生疼、在冰冷的金属上留下一个可笑的脚印外,毫无作用。打印机沉默地矗立着,那幽幽的指示灯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物理攻击无效?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似乎玩腻了躲闪游戏,它从打印机上方那堆凌乱的A4纸中猛地俯冲而下,速度快得像一道白色闪电,目标首指陈默因搬打印机而在外的小臂!
“嘶——!”一阵尖锐的刺痛骤然传来,如同被冰冷的剃刀片飞快地划了一下。陈默触电般缩回手,低头一看,小臂上赫然多了一道三寸长的浅浅血痕,正慢慢沁出细小的血珠。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办公室的冷气还要刺骨百倍。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这道真实的、带着痛感的血痕彻底击碎。
“见血了!真见血了!” 陈默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他死死捂住手臂,眼睛惊恐地圆睁着,看着那道血痕,又猛地抬头看向那只刚刚完成攻击、正悬停在半空优雅整理翅膀的纸鹤,它薄薄的翅膀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红。“真他妈成精了!这破纸片子真能杀人啊!”
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身,踉踉跄跄地扑向自己那张堆满杂物的办公桌,手忙脚乱地在零食袋、文件堆里疯狂扒拉。
“手机!我手机呢?罗浩!罗浩救命啊!”他一边翻找,一边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大喊,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浩哥!浩爷!救命!这次是真的!真闹鬼了!纸鹤成精了!它割我!它想弄死我!浩哥你再不来给我收尸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手指终于摸到了那熟悉的硬壳。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哆嗦着抓起手机,大拇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疯狂地在屏幕上戳着紧急联系人里罗浩的名字。
屏幕亮起微光,映着他惨白惊惶的脸。
然而,屏幕上角那个代表信号的图标,此刻却是一个刺眼的小叉——无服务。
“操!” 陈默目眦欲裂,狠狠把手机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不甘心地再次拿起,高高举过头顶,像个绝望的原始人祈求神明降临信号,在办公室各个角落疯跑,手臂在空中徒劳地挥舞。
“信号呢?移动!联通!电信!祖宗!随便哪个!给个信号啊!一格!一格就行!”他对着空气咆哮,声音嘶哑,“我给你充话费!充一年的!不!充十年的!快给我信号啊——!”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头顶,一片不祥的阴影悄然笼罩下来。陈默猛地刹住脚步,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
天花板上,悬停着不止一只纸鹤。三只?五只?或者更多?它们在应急灯惨白的光晕下无声地盘旋着,如同等待分食腐肉的秃鹫,组成了一个缓慢转动的、充满恶意的白色漩涡。翅膀边缘偶尔闪过金属般的冷光,无声地锁定了下方那个渺小而绝望的身影。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办公室彻底沦为了狩猎场。而猎物,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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