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组的检查结果让陈默稍微松了口气：轻微脑震荡，无颅内出血，额头上那个肿起的大包被敷上了一层冰凉刺骨的凝胶敷料，肩膀的挫伤也做了处理。结论是：休息观察，避免剧烈运动和精神刺激。但显然，“休息”和“避免精神刺激”在苏清浅的字典里优先级不高。
半小时后，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陈默被带到了一个与之前喧嚣测试区截然不同的地方——能量感知教学区。
这里光线柔和，色调以浅蓝和银灰为主，显得异常安静。地面铺着吸音材料，墙壁覆盖着蜂窝状的银色吸能板。中央没有器械，只有几个低矮的、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石圆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雨后臭氧的清新气息，试图安抚躁动的精神。
苏清浅己经等在这里，换下了作战服，穿着一身更显宽松的深灰色训练服，但那股清冷的气质丝毫未减。她示意陈默在其中一个玉石圆台上盘膝坐下。
“嘶…这石头…还挺凉屁股。”陈默龇牙咧嘴地盘腿坐好，感觉额头的肿包和屁股的凉意形成了奇妙的对峙。
“本次训练项目：基础能量感知引导。”苏清浅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目的是尝试引导并控制你之前展现的、对特定怨念频率的异常感知能力。这将是处理‘午夜碎纸机’核心的关键。”
她走到陈默对面，同样盘膝坐下，与他平视。冰蓝色的眸子如同两泓深潭，试图将陈默纷乱的思绪拉入平静。
“第一步：摒弃杂念，专注精神。”她开始指导，声音如同冰泉流淌，“放松身体，放缓呼吸。将注意力从外界收回，感受你自身的存在，感受血液的流动，心跳的节拍。然后…尝试将感知的触角向外延伸，感受周围环境中…最基础的能量流动。”
陈默努力照做。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摒弃杂念”。
然后…
他的脑子里：
方案！明天要给老板交的那个推广方案PPT才做了三分之一！老板肯定又要说“感觉不对”、“再大气点”！
甲方！ “五彩斑斓的黑”到底是什么鬼？！
打印机精！那刺耳的“嘎吱”声，燃烧纸刃的破空声，还有那首刺灵魂的“呜呼哀哉”…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天花板！那冰冷的、坚硬的、带着金属反光的钛钽合金天花板！还有撞上去那“砰”的一声闷响！额头的肿包隐隐作痛！
房租！下个月房租又快交了！工资…工资还没发！这次工伤（？）不知道有没有补贴？
杂念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根本止不住！他感觉自己像个掉进信息垃圾场的处理器，CPU都快烧了！
“不行不行…专注专注…”他眉头紧锁，额头甚至渗出了细汗（不是热的，是急的），“感受自身…感受能量…” 他努力想象苏清浅说的“感知触角”，结果脑子里冒出来的全是LB开会时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的样子，那口水星子仿佛要喷到他脸上…
“苏顾问…”陈默哭丧着脸睁开眼，“我…我摒不干净啊！脑子里跟开了锅似的！全是方案、甲方、打印机叫唤、天花板硬度、还有房租水电…哦，还有楼下煎饼果子涨价了！您说的那个‘能量流动’…我啥也感觉不到，就感觉心慌气短，像月底看银行卡余额！”
苏清浅静静地看着他，冰封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但陈默发誓，他好像看到她额角的青筋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空气中那股试图安抚精神的清新气息，在陈默强大的“社畜焦虑力场”面前，似乎都变得稀薄了。
“心无旁骛。”苏清浅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奈？“想象你的精神像平静湖面的水波，缓缓扩散…”
“水波…”陈默再次闭上眼睛，努力想象。
结果：
老板的口水喷在湖面上，激起恶心的涟漪！
甲方的“五彩斑斓的黑”要求像墨汁一样滴入湖中，迅速污染！
打印机精的嘎吱声如同破锣，在湖面炸响！
房租催缴单像石头一样砸进水里！
天花板…天花板倒映在湖底，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砰”！
“啊！”陈默猛地一哆嗦，差点从圆台上栽下去，额头的肿包又疼了一下。“不行不行！苏顾问！这水波…它…它全是漩涡和垃圾啊！还有天花板倒影！太吓人了！能不能…换个比喻？”
苏清浅沉默了几秒钟。安静的教学区里，只有陈默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她似乎放弃了让陈默通过常规冥想入门。她从随身的训练服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特殊透明薄膜封存的物品——那是一小片边缘焦黑、带着暗红色污渍的…碎纸片！正是之前从打印机精“文言文攻击”中遗落，被STC现场回收，残留着极其微弱怨念气息的样本！
她解开薄膜，用两根手指拈起那片小小的碎纸，递到陈默面前。
“伸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陈默看着那片不起眼的碎纸片，心里有点发毛：“这…这是？”
“残留物。”苏清浅言简意赅，“集中精神，不要试图冥想。回忆…你在办公室最后时刻，‘听’到的那种感觉。回忆那些‘声音’的频率。然后，触碰它。”
陈默看着苏清浅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片碎纸，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这玩意儿邪门，但现在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脑子里那些房租天花板煎饼果子暂时屏蔽，拼命回忆在冰盾破碎前，强行感知怨念结晶核心时，那种被无数绝望哀嚎冲击的感觉…那种“嗡嗡嗡”的背景噪音，那些破碎的“方案做不完”、“房贷要命”、“心脏跳得快”的个体声音…
他伸出右手食指，带着一丝犹豫和决然，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那片冰冷、带着诡异粗糙感的碎纸片边缘！
嗡——！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令人瞬间烦躁、压抑、甚至想掀桌子的“嗡鸣感”，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的劣质音响，猛地在他指尖炸开！并顺着手指、手臂，如同细微的电流般，瞬间窜入他的脑海！
这感觉…太熟悉了！
就是那个味儿！那个让人想砸键盘、想骂甲方、想原地躺平摆烂的、属于打印机精、属于无数悲催加班族的…绝望怨念频率！
虽然强度微弱了无数倍，但这独特的“音色”和“质感”绝不会错！它不再是之前那种强行灌入脑海的噪音洪流，更像是一台老旧的、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在角落里断断续续地播放着令人不快的背景音。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瞬间睁开，瞳孔因为惊愕和某种奇异的“共鸣”而微微放大！
“感觉到了！”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难以置信，“苏顾问！感觉到了！就是那个…那个让人想立刻辞职去山里当野人的感觉！那个频率…嗡嗡嗡…哒哒哒…像…像无数个键盘在同时疯狂敲击，但敲出来的不是代码方案，全是‘哀嚎’和‘卧槽’！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键盘敲击声里掺了绝望的哀嚎！一模一样！”
他努力描述着那种极其抽象却异常清晰的感知，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在那片碎纸片上轻轻着，仿佛在确认那个微弱信号的“波形”。
“能锁定它吗？”苏清浅冰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陈默，眼神锐利，“它的源头？在这片纸上的分布？或者…它与你自身…有没有产生某种‘共振’？”
陈默闻言，立刻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在指尖那微弱的“嗡鸣”上。他努力摒弃其他杂念（这次似乎容易了一些，因为那股怨念频率本身就像个吸睛的噪音源），尝试去“追踪”它。
“源头…好像在纸片中间…这块焦黑的地方？对…这里‘嗡嗡’声最明显…”他闭着眼睛，凭着感觉移动指尖，“共振？…好像…有点？它一响，我就感觉…特别烦！特别想怼人！就…就像听到老板又在群里@全体成员说要加班的感觉！对！就是那种‘血压升高、拳头硬了’的共鸣！”
苏清浅迅速拿出记录板，将陈默的描述一字不落地记下，同时用仪器扫描着陈默触碰碎纸片的手指和那片纸片本身的微弱能量反应。平板上显示，当陈默集中精神感知时，那片碎纸片残留的怨念波动确实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与陈默自身精神波动频率接近的共振峰！
“很好。”苏清浅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可以察觉的满意，“保持这种专注。尝试…用意念去‘安抚’它。不是对抗，是…像安抚一个焦躁抱怨的同事那样。”
“安…安抚一个焦躁抱怨的同事？”陈默表情古怪，这要求…太有职场既视感了！“苏顾问，我一般安抚同事的方法就是…给他递杯咖啡，然后一起骂LB…这能行吗？”
“想象那种‘共情’的状态，将你的精神频率调整得…更‘平和’一些，尝试覆盖它。”苏清浅引导道。
陈默努力想象平时和难兄难弟一起吐槽公司、同仇敌忾的感觉，试图将一种“兄弟我懂你”的“平和”意念传递过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集中精神，想象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时，指尖那股微弱的、令人烦躁的“嗡鸣”频率，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平缓？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尖锐的、让人血压飙升的“刺耳感”减弱了！仿佛那个“抱怨的同事”被理解后，稍微消停了一点！
“有…有点用！”陈默惊喜地睁开眼，“它…它好像没那么‘炸毛’了？像被顺毛捋了一下？”
苏清浅看着平板上显示的怨念波动数据确实出现了短暂的、小幅度的平缓曲线，冰蓝色的眸子里，光芒闪动。她迅速记录：
“记录：目标对特定怨念频率（代号：午夜碎纸机）具备高度特异性感知与微弱共鸣/安抚能力。触发媒介：实体残留物接触或高强度精神共鸣环境。引导方式：需高度情境化与具象化联想（职场共情模拟）。初步判定：非标准精神感知路径，与‘社畜’身份及经历高度绑定。”
她放下记录板，看向还捏着碎纸片、一脸新奇又有点小得意的陈默。
“方向正确。虽然路径…独特。”她难得地评价了一句，虽然听起来不像是纯粹的夸奖。
“休息十分钟。下一阶段：尝试不依赖实体媒介，仅凭记忆共鸣，重现感知并尝试引导安抚效果。目标：模拟应对核心结晶的低强度冲击。”
陈默看着手里那片小小的碎纸，又摸了摸额头的肿包，感觉这次好像…终于走上正轨了？虽然方法还是那么“社畜”。
“不靠纸片…光靠回忆？”他咂咂嘴，“行吧…就当回忆昨天被老板骂的惨状了…这个我熟！” 他感觉自己的“社畜之力”，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那么疼的开发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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