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她逗笑了，馍渣掉在衣襟上也没察觉："你这法子倒是首接。只是那些文官怕是要骂你专断。"
"骂就骂呗。"林悦往嘴里塞了口馍，"我在乡下的时候，骂人的话比这难听十倍。他们骂我粗鄙，我认。可他们要是敢挡着税改，我就敢把他们的官帽摘下来，扔到粪堆里去。"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块黑黢黢的东西，"你尝尝这个。"
太子凑近一看，那东西硬得像石块，表面还沾着点沙土："这是？"
"河间百姓吃的馍。"林悦的声音低了些，"掺了槐树皮和沙土，我咬了半天没咬动。周廷儒说百姓捧浆献饭，我看他们是把命都捧出来了。"她把黑馍往桌上一放，"这玩意儿，我带回来给陛下看看。让他知道，那些称颂圣德的话，有多少是掺了沙土的。"
太子拿起黑馍，指尖能感受到那硌人的硬度，忽然想起今早林悦砸向金柱的硬馍，原来那己经是百姓能拿出的最好的吃食了。他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成句："明儿我陪你去试验田看看。"
"你去干啥？"林悦挑眉，"你那手是握笔的，别被锄头磨坏了。"
"我去学学怎么挥锄。"太子的语气很认真，"你说得对，不知稼穑之苦，怎知百姓不易。"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墙角的锄头上，"父皇说，这锄头你用了三年了？"
"嗯，从我爹手里接过来的。"林悦的眼神软了些，"我爹是个老把式，种了一辈子地，最后累得咳血死在地里。他死前还攥着这锄头，说只要锄头在，地就不会荒。"她伸手摸了摸锄刃，"我带着它进东宫的时候，太子妃的仪仗队都笑话我，说我像个农妇。可我觉得，这锄头比那些珠钗玉器金贵多了。"
太子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她为何总带着这锄头。这不是粗鄙，是念想，是根基。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御花园里种的那棵桃树，浇了几次水就枯了，那时还哭闹着要父皇治园丁的罪。如今想来，自己对土地的了解，竟不如眼前这个"粗鄙"的女子。
"林悦，"太子忽然叫她的名字，没带任何称谓，"谢谢你。"
林悦愣了愣，随即笑了："谢我干啥？谢我让你吃了顿粗茶淡饭？"她把最后一个热馍从笼屉里拿出来，"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并肩坐在灶膛边，就着烛光吃着热馍，麦香混着烟火气在空气里弥漫。窗外的夕阳沉得更低了，把天边染成一片金红，像极了成熟的麦田。林悦忽然指着窗外："你看那云彩，像不像新打的麦垛？"
太子抬头望去，晚霞果然像堆得高高的麦垛，在风中轻轻摇晃。他嗯了一声，把最后一口馍咽下去，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戌时·御书房
皇帝看着案上的黑馍，指尖反复着那粗糙的表面，殿内的檀香也盖不住那淡淡的土腥味。林悦站在案前，手里还攥着那柄锄头，锄刃在宫灯的映照下闪着光。
"这就是河间百姓的吃食？"皇帝的声音很沉，像压着块石头。
"是，陛下。"林悦把锄头往地上一顿，"臣妇在河间看到个孩子，饿得啃墙皮，他娘抱着他哭，说家里的存粮早就被税吏征走了。周廷儒说粮仓堆至梁木，可那些粮食，没一粒是给百姓留的。"
皇帝拿起黑馍，猛地往地上一摔，那馍竟弹了起来，滚到林悦脚边。"周廷儒！"他低吼一声，龙袍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朕竟被这等奸佞蒙了这么久！"
"陛下息怒。"林悦捡起黑馍，吹了吹上面的灰，"现在醒过来不晚。那些隐田清查出来，能多收三成粮；税吏亲自动手，就知道征多少是底线。臣妇斗胆，请陛下让太子监查税改。"
皇帝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想让太子卷进来？"
"他是储君，早晚要担起这江山。"林悦的语气很坚定，"让他去看看田埂上的汗，听听百姓的哭，比在书房里读十本圣贤书管用。"她顿了顿，"臣妇知道，大臣们会说臣妇蛊惑太子。可臣妇不怕，只要能让这天下的百姓吃上纯麦馍，骂名我担着。"
皇帝沉默了半晌，目光从林悦身上移到那柄锄头上，忽然叹了口气："你比朕的那些大臣，更懂什么是江山。"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传旨，命太子监查全国税改，凡阻挠者，先斩后奏！"
林悦看着那朱红的字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赶紧低下头去看锄头："谢陛下。"
"你不用谢朕。"皇帝的声音缓和了些，"该谢的是你。是你让朕明白，这龙椅坐得稳不稳，不看金銮殿有多高，看田里的麦子有多壮。"他拿起个林悦带来的新麦馍，咬了一口，"这馍不错，比御膳房的点心实在。"
林悦笑了，露出点农家女子的憨态："陛下要是爱吃，臣妇天天让小厨房做。"
"那倒不必。"皇帝摆摆手，"等税改成了，让天下百姓都能吃上这样的馍，朕就心满意足了。"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明儿让太子陪你去试验田，朕也去看看。"
林悦愣住了："陛下也要去？"
"朕也得学学挥锄。"皇帝的语气带着点自嘲，"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还不知道锄头是怎么用的，说出去也让人笑话。"他拿起那柄锄头，试着挥了挥，动作生疏得很，却很认真，"这玩意儿，比朕的剑沉多了。"
"陛下慢点，别闪了腰。"林悦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这挥锄得用巧劲，像这样..."她握住皇帝的手，教他如何发力，如何让锄刃深深扎进土里。宫灯的光落在两人身上，一个九五之尊，一个农妇出身的太子妃，此刻却像两个学种地的老农，在御书房里比划着锄头。
亥时·东偏殿
太子回来时，林悦正坐在灯下缝补那件打了三层补丁的麻布裤。针线在她手里翻飞，针脚虽不规整，却结实得很。灶膛里的火还没灭，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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