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皇帝眉头紧锁，浓黑的眉峰拧成个疙瘩，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龙椅上的明黄身影微微前倾，透着一股探究与不耐。
赵怀仁脸上那抹胜券在握的笑瞬间僵住，像是被冻住的蜡像，他猛地抬头，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失声道：“不可能！分明……分明是精钢刀兵！定是你们查错了地方！”
“里面存放的，”侍卫统领清了清嗓子，似乎在竭力组织措辞，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古怪，像是憋着什么笑又不敢露出来，“乃是……乃是锄头一百把，镰刀八十柄，铁锨五十张，另有耙子、铲子若干……统共二百多件，皆是簇新的农具，堆得满满一库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农……农具？！”
这两个字像颗炸雷，在金銮殿里轰然炸开！满朝文武瞬间傻了眼，不少人手里的玉笏都差点没拿稳。方才还悬在嗓子眼的心，此刻“哐当”一声掉回肚里，却又被这离谱的转折惊得目瞪口呆——蓄谋己久的私藏兵器案，怎么就变成了堆积如山的锄头镰刀？这比说库房里藏着金银珠宝还要荒唐！
赵怀仁如遭五雷轰顶，脸色“唰”地褪成惨白，白得像殿角那盏宫灯的灯罩。他嘴唇哆嗦着，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不……不可能！定是太子暗中调换了赃物！是他……是他买通了你们！”
“调换你奶奶个腿儿！”
一声清脆响亮的怒骂，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金銮殿侧门炸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悦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手里没拿平日里那柄威风凛凛的擀面杖，可那气势却比抡着棍子时更盛。她穿着身半旧的青布衣裙，裙摆还沾着点面粉，像阵旋风似的冲到御前，指着面无人色的赵怀仁就开炮：
“姓赵的！你眼珠子是长腚沟里了还是让屎糊住了？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瞅瞅！”她猛地转身，胳膊肘狠狠一拐，指向殿外侍卫统领进来的方向，仿佛那堆锃亮的农具就在眼前，“那锄头镰刀，是俺亲自让俺家这位备着的！咋的？犯法啊？”
她双手叉腰，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脖颈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那口脆生生的山东腔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十足的理首气壮，还有几分看傻子似的鄙夷：
“俺们乡下人，讲究个未雨绸缪！俺早就跟他说好了，等过两年他这太子当腻歪了，或者你们这帮子当官的嫌他碍眼了，俺们就拍拍屁股回俺们青阳老家种地去！”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得意事，嘴角勾起点弧度，“俺们村那地可肥了！黑得流油！种啥长啥！没点趁手的家伙什咋行？锄头开荒，镰刀割麦，铁锨挖渠，耙子搂草，哪样离得了？俺还特意让铁匠打了最厚实的，能用一辈子呢！”
她环视一圈被这“种地退休计划”惊得目瞪口呆的朝臣，最后把目光落在同样一脸错愕的皇帝脸上，声音拔得更高，带着点受了委屈的质问：
“皇上！俺们老百姓回自己个儿家种地，备几把锄头镰刀，这犯哪门子王法了？”她梗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难不成皇上您还管天管地，管到俺们老百姓拉屎放屁、种庄稼用啥工具了？！您要真管，那俺们往后也不用农具了，光用手刨地得了！您看行不？”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闷笑，像在滚油里滴了滴水。
紧接着，“哈哈哈哈！”御座上的皇帝竟第一个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按着龙椅扶手，一手拍着大腿，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淌出了笑泪。“好！好一个未雨绸缪！好一个回村种地！”他指着林悦，笑得话都快说不囫囵，“朕管天管地，还真管不着老百姓种地用锄头还是用手刨！哈哈哈哈！”
皇帝这一笑，如同打开了闸门。满朝文武再也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有人笑得首拍大腿，朝服的前襟都被震得发颤；有人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玉笏“当啷”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还有几位胡子花白的老臣，笑得连连咳嗽，用袖子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刚才还肃杀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塌地陷的金銮殿，瞬间变成了热闹的集市，连梁柱上的盘龙浮雕，似乎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赵怀仁在地，彻底面如死灰。他望着哄笑的群臣，望着笑得开怀的皇帝，再看看那个叉着腰、一脸“你们都是傻子”表情的林悦，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精心策划、调动了无数人手、以为能一击致命的绝杀，竟然……竟然败在了一堆锄头镰刀和一个村妇的“种地大计”上？！这哪里是构陷太子，分明是老天爷在跟他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萧景珩站在一片震耳的哄笑声中，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她发间沾着的那点面粉，都闪着细碎的光。他胸腔里那颗被朝局磨得冰冷坚硬的心，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和这理首气壮的“歪理”彻底融化了，一股滚烫的暖流汹涌奔腾，几乎要冲出喉咙。
他微微侧过头，避开众人的目光，对着那片跳跃的阳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无比清晰地吐出三个字。这次，没有丝毫含糊，字正腔圆，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俺……稀罕你。”
殿外的风穿过回廊，带着春日的暖意，轻轻掀起他玄色的袍角，像是在替他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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