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荷包被林悦捏在手里,粗布磨出的毛边在晨光里微微颤动,倒比周茂才腰间镶嵌宝石的玉带更扎眼。
“周大人说俺一身市井气,”林悦忽然扬高了声音,殿角铜鹤香炉里飘出的青烟都被震得晃了晃,“可俺倒想问问,这官道是修来给谁走的?是给您这样捧着《考工记》掉书袋的大人看,还是给扛着锄头赶早集的老农走?是给您玉笏上的云纹铺路,还是给货郎的独轮车压出辙印?”
周茂才的山羊须抖了抖,刚要斥她失仪,却被林悦手里的荷包晃了眼——那歪扭的红梅针脚里,还沾着点洗不掉的泥星子。
“这荷包是俺娘绣的。”林悦忽然放轻了声音,指尖着褪色的丝线,“她是城郊种菜的农妇,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自然绣不出您府里那些金线银线的玩意儿。可那年大旱,她把菜摊挪到官道边,给过路的修桥工匠送了整整一个月的绿豆汤。她说修路人脚底板磨出血泡,比谁都盼着路能平平整整。”
她抬眼时,杏眼里亮得惊人:“周大人说的‘大雅’,是您站在这金砖地上,隔着千层绸缎闻不见泥土味的体面?可俺见过的‘体面’,是石匠光着膀子把青石板铺得严丝合缝,是老农踩着新修的路把粮车赶进城里,是这些带着汗味土味的人,对着官府的告示碑作揖道谢——那才是真的‘安抚民心’!”
周茂才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玉笏都快捏碎了:“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朝堂之上,岂容你拿乡野之事……”
“乡野之事?”林悦猛地向前一步,藕荷色裙摆扫过冰冷的地砖,“那敢问大人,您知道修一段三里长的路,要多少方砂石?多少斤糯米灰浆?雨天排水坡度要留几分?这些您引经据典能算出来吗?”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带着点山野里磨砺出的锋利:“俺在河工棚里待过三个月,见过监工克扣石料让路塌了半边,见过书生模样的官老爷对着图纸指手画脚,结果山洪一来冲垮了半座桥。那些人倒是个个‘端方’,可百姓骂起街来,骂的是朝廷,不是哪个官老爷的袍子不够体面!”
殿内静得能听见漏壶滴水,连檐角的风铃都忘了摇晃。有老臣悄悄打量那枚旧荷包,忽然想起去年河工案里,正是一群“市井气”的泥瓦匠,拿着夯土的木槌拦住了要跑的贪官。
林悦将荷包系回腰间,粗布带子勒在宫装外面,倒像系了条不容置疑的凭据。“周大人要是觉得俺配不上这差事,”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里带着点豁出去的泼辣,“不妨咱们打个赌。您带您的‘大雅之风’,俺带俺这双搬过石头的手,各修一段路。三个月后看看,是您的体面能让百姓说好话,还是俺这‘难登大雅之堂’的脚底板,能把路踩得更结实些!”
话音落时,萧景珩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他伸手拂过林悦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里带着冰消雪融的暖意:“依孤看,这赌约甚好。只是周大人怕是忘了,上个月您亲批的石料,还堆在城郊发霉呢。”
龙椅上的皇帝缓缓敲了敲扶手,目光扫过那枚靛蓝色的荷包,又落在周茂才僵住的脸上,忽然朗声道:“修路,先修民心。林氏所言,甚合朕意。这京畿官道,便由太子监工,林氏协理——朕倒要看看,这‘市井气’,能不能修出条让万民称赞的通天大道。”
周茂才手里的玉笏“当啷”一声磕在地上,在满殿的寂静里,那枚磨毛边的荷包,倒比任何金玉器物都更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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