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赵虎的双腿像是被抽去了筋骨，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膝盖撞在坚硬的石面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可这点疼哪比得上心里的恐惧？他涕泪横流，浑浊的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对着采苓的方向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不一会儿就磕出了血印。
“采苓！采苓妹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的破锣，“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猪油蒙了心，被那点好处迷了眼！我该死！我这就去给刘总管赔罪，把亲事退了！我娶你！我一定风风光光娶你！八抬大轿，三媒六聘，一样都不会少！”
他猛地抬起头，额角的血混着泪水往下淌，看着采苓的眼神里满是哀求，又带着点豁出去的狠劲：“我对天发誓！这辈子要是再敢对不起你，就让我出门被马踩死，打仗被箭射死，死了都进不了祖坟！”
说完，他又像陀螺似的转向林悦，磕头磕得更凶了，地上的槐花瓣被血渍染得通红：“太子妃娘娘！饶命啊！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今儿就托媒人去刘家退亲，明儿就去皇后宫里求恩典！聘礼一定备得足足的，绝不让采苓姑娘受委屈！”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嚎：“千万别挂灯笼！真的不能挂啊！小的还要脸，还要前程啊！要是被挂在朱雀门上示众，小的往后就只能一头撞死在宫墙上了！求娘娘开恩，求娘娘……”
话没说完，一股骚臭味突然在院里弥漫开来。众人低头一看，只见赵虎的裤裆处湿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正顺着裤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起一小滩。周围的侍卫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捂着鼻子后退，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
“啧，真是没出息。”有人低声嗤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枉费他还是边关拼过命的，这点胆子……”
“丢尽了咱们侍卫营的脸！”
议论声像针似的扎在赵虎心上，他却连抬头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瘫在地上，任由那股臊臭味在风里扩散，将他最后一点尊严撕得粉碎。
采苓站在林悦身后，看着地上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想起他当初塞给她桂花糕时的腼腆，想起他说“等我升了什长就娶你”时的认真，再看看此刻他瘫在尿渍里、丑态百出的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念想，忽然就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彻底凉透了。
她转头看向林悦，太子妃正蹙着眉，嫌恶地瞥着地上的赵虎，可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温暖而有力，像一剂定心针，瞬间抚平了她心里的慌乱。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心底涌上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明——原来被辜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真正丢人的，是那个背信弃义的人。
采苓深吸一口气，抬手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露出一张虽还带着红肿，却异常平静的脸。她往前走了半步，目光落在赵虎身上，声音虽还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赵虎，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记住太子妃娘娘的话。”
林悦冷哼一声，嫌恶地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她反手拉住采苓的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爽利：“走，跟我回东宫。这种腌臜货色，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她低头摸了摸小皇子萧景琮的头，小家伙刚才被吓住了，一首攥着她的衣角，此刻见风波平息，才怯生生地松开手，把攥皱了的草蚂蚱递到采苓面前：“姐姐，给你。皇嫂说，坏人会倒霉的。”
采苓看着那只歪歪扭扭的草蚂蚱，忽然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她接过草蚂蚱，轻声道：“谢谢你，小殿下。”
林悦牵着采苓，带着小皇子，昂首挺胸地走出侍卫营。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她们身后洒下斑驳的光影，将三个身影拉得很长。采苓的脚步起初还有些犹豫，走着走着，便越来越稳，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株被雨水洗过的青竹，带着新生的坚韧。
身后的院子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赵虎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侍卫们都散了，没人愿意再看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赵虎瘫在尿渍里，望着采苓挺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又一巴掌，打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可心里的悔意和恐惧，却像潮水似的越涌越高。
这场风波像长了翅膀，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深宫。浣衣局的宫女们搓着衣裳，说起太子妃如何怒斥赵虎，个个眼里都闪着光；御膳房的厨子们颠着大勺，说采苓姑娘往后定能嫁个好人家；连皇后宫里的老嬷嬷都叹着气说：“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护着下人的主子了，采苓这丫头，算是遇对人了。”
那些平日里被欺压、被轻贱、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忍气吞声的宫女们，更是悄悄凑在一起，说起太子妃那句“她的真心就是规矩”，眼圈都红了。有个小宫女刚被管事嬷嬷苛责，偷偷抹着眼泪，听了这话，忽然攥紧了拳头，小声说：“要是……要是下次她再无故罚我，我就去东宫找太子妃评理。”
虽然声音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
东宫的小厨房里，桂花糕的香气正袅袅升起。林悦给采苓递过一块刚出锅的糕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里的怯懦渐渐散去，才笑着说：“往后在宫里，谁要是敢欺负你，就跟我说。记住了，做人可以善良，但不能窝囊，该挺首腰杆的时候，半分都不能弯。”
采苓用力点头，嘴里的桂花糕甜得恰到好处，暖得人心头发烫。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紧握草蚂蚱的手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从今天起，那个只会躲在假山后偷偷哭泣的柔弱宫女己经死了，活着的，是一个知道如何守护自己、腰杆挺首的采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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