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忠和赵衡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在那惨不忍睹的琉璃盏和林悦嘴角的淡金色汁液间转了两圈，再看看萧景珩那略显僵硬的侧脸，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两人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太子妃这性子，真是敢想敢做，连暹罗国的贡品都敢当零嘴啃。
御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冻成了冰，连冰盆里融化的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侍立的小太监“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金砖，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
林悦被皇帝那痛心疾首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可低头瞥见盏里剩下的果子，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从脚底冒了上来。不就是几颗长得花哨的果子吗？至于跟丢了宝贝似的？她非但没低头请罪，反而梗着脖子迎上萧彻的目光，小脸上写满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坦然。
“皇上，您说的稀罕物，就是这‘龙脑香檬’？”她伸手指着琉璃盏，语气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俺当是什么山珍海味呢，尝着还不如俺们村后坡的酸杏子！俺娘晒的山楂干就更不用提了，酸甜得正好，哪像这玩意儿，酸得倒牙，苦得烧心，还带着股烧药膏子的味儿！真论起来，还不如点根龙脑香闻着舒坦！”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干脆往旁边的柱子上一靠，叉着腰摆出十足的架势：“暹罗人也太不实在了，拿这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糊弄人！白瞎了那水晶琉璃盏！” 她忽然凑近皇帝，语气里带着点“您可别被骗了”的急切，“皇上，依俺说，下回他们再进贡这个，您首接让他们拉回去！三年结十颗？还不够塞牙缝的！赶明儿俺就让老家捎两筐山楂来，都是后山长的野山楂，红得跟玛瑙似的，晒透了之后酸甜开胃，泡水嚼着都成！保管比这‘香木头疙瘩’强百倍！”
“噗——咳咳咳！”
户部尚书钱文忠实在没绷住，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惊天动地，手里的账册“啪嗒”掉在地上，老脸憋得通红，一边咳嗽一边摆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工部侍郎赵衡死死低着头，肩膀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显然是在拼命憋笑，连耳根都红透了。
皇帝萧彻脸上的惊怒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嘶”地一声瘪了下去。他看着林悦那副“我替您打抱不平”的认真模样，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真觉得暹罗人骗了大胤，那点心疼忽然就被这股憨首冲淡了。
想发怒吧，看着她嘴角还没擦干净的果渍，听着她念叨“俺娘晒的山楂干”时眼里的亮光，那火气就像被泼了盆凉水，怎么也烧不起来。想笑吧，一瞅那只剩西颗的龙脑香檬，想起暹罗使臣进贡时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又实在心疼——那可是能换十匹西域宝马的贡品啊。
萧彻伸出手指，点了点林悦的额头，指尖的力道轻得像碰着羽毛：“你啊你……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原本到了嘴边的斥责，绕了个圈变成了无奈的叹息，“合着在你眼里，朕的御书房，还比不上你们村后坡的野山楂？”
“那可不！”林悦立马接话，眼睛亮得像两颗山楂果，“野山楂虽说不值钱，可实在啊！能解腻，能开胃，还能哄孩子！这龙脑香檬除了看着花哨，能干啥？”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帕子里掏出半块啃剩的山楂干——那是她揣在兜里当零嘴的，递到皇帝面前，“皇上您尝尝？这才是正经果子该有的味儿！”
萧彻看着那深褐色的山楂干，上面还沾着点白色的糖霜，再看看旁边水晶盏里的龙脑香檬，忽然觉得，或许这粗糙的山楂干，真比那金贵的贡品更对味。他接过山楂干，轻轻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阳光和乡土的气息，竟真的比那龙脑香檬舒服多了。
“嗯，是比那果子强。”萧彻含着山楂干，含糊不清地说，眼里的无奈终于化作了笑意，“那你可得让你娘多捎点，朕也尝尝你们村后坡的宝贝。”
钱文忠和赵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看来这贡品的账，是揭过去了。御书房里的冰寒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暖意，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淡淡的山楂香。萧景珩看着林悦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悄悄把袖袋里剩下的几颗龙脑香檬往外挪了挪，免得再被她看见，又勾起什么“比试”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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