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盖被侍从们费力掀开的瞬间,崇文殿内的光线仿佛都被那西箱物件吸了去,又骤然迸发出来——
第一箱,码得方方正正的金锭在烛火下泛着沉凝的光泽,十两一锭的规格看得分明,边缘处因打磨留下的细痕都透着沉甸甸的贵气,堆叠的高度几乎要漫过箱沿,晃得人眼仁发疼。第二箱的玉璧更不必说,和田籽料特有的油脂感在光线下流转,最小的那枚都比寻常海碗更阔,雕着缠枝莲纹的边缘光滑得能映出人影,一看便知是得用整块好料慢慢磋磨出来的珍品。第三箱珠宝掀开时,鸽血红的玛瑙珠子滚在锦缎上,祖母绿的戒面透着幽幽的光,猫儿眼在不同角度下泛着奇异的活光,连南洋珍珠都颗颗圆润如满月,攒在一起像盛了一汪碎月。第西箱的字画虽不如前几箱耀眼,卷轴上的古铜轴头却泛着温润的包浆,露出的边角纸页带着经年累月的米黄,单是那几处露出来的落款,便是连内府都难得一见的名家手笔。
金光宝气像潮水般漫过整个大殿,连梁柱上的彩绘都被衬得失了颜色。太子身边的几位幕僚先是下意识地眯起眼,随即瞳孔骤缩,倒抽凉气的声音在殿内此起彼伏。他们皆是久历宦海、见惯奇珍的人物,此刻却也忍不住喉头滚动——这哪里是什么“土仪”?分明是把江南半壁的富庶都搬来了,金山银山堆在一起,连空气里都飘着铜臭与奢靡交织的味道。
沈万金眼角的肥肉堆成褶子,一边偷瞄太子的神色,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见太子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悬着的心稍稍落地,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连声音都透着刻意拿捏的谦卑:“殿下,此乃草民一片赤诚之心!江南父老们日夜念着殿下的仁德,特地托草民……”
“呵!”
一声冷笑骤然划破殿内的沉寂,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像冰锥子似的扎在沈万金的谄词上。通往内殿的回廊处,珠帘被一只素手轻轻一挑,哗啦作响的珠玉声里,林悦走了出来。她今日穿了件家常的藕荷色棉袍,领口袖口都绣着细巧的缠枝纹,只是袖口沾着几点白乎乎的面粉,显然是刚在厨房忙活过,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她的目光掠过那西箱珍宝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看的不是价值连城的奇珍,而是路边的石头瓦块。首到视线落在沈万金那张油光锃亮的胖脸上,才陡然凝聚起寒意,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人皮肤发紧。
“沈大官人?”林悦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脚下绣鞋的鞋尖随意地踢了踢离她最近的那箱金锭。“哐当”几声闷响,金锭相撞的声音在大殿里荡开,沉闷中透着的质感,却被她踢得像踢几块废铁。她嘴角勾起的讥诮毫不掩饰,连声音里都带着钩子:“恁这‘土仪’……可真够‘土’的!土得能从缝里钻出泥来,土得能呛得人喘不上气!”
沈万金脸上的笑容“咔哒”一声僵住,肥肉都跟着绷紧了。他如何不认得这位太子妃?京城里谁不知道,这位娘娘看着是个娇俏的山东姑娘,骨子里却比青石板还硬,当年在朝堂上怼得老臣们哑口无言的事迹,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他连忙把腰弯得更低,几乎要折成九十度,脸上挤出比刚才加倍谄媚的笑:“娘娘说笑了……草民这点心意,实在是……”
“谁跟你说笑?”林悦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数九寒天泼出的冰水。她伸手指着那西口敞着的箱子,脆生生的山东腔在大殿里炸开,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金子?能当饭吃还是能裁成衣裳?玉璧?天寒地冻的时候,能揣在怀里暖着冻僵的骨头?珠宝?饥肠辘辘的时候,能填进嘴里填饱饿瘪的肚子?还有那些字画,狂风暴雨的夜里,能挂在窗上顶风挡雪?”
她往前逼近一步,沈万金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沈大官人!”林悦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的灰尘都仿佛抖落下来,“恁把这一堆不能吃不能喝、除了占地方就是招贼惦记的玩意儿抬到东宫来,是嫌俺们这崇文殿太宽敞,得用这些破烂填填缝?还是觉得太子殿下跟恁一样,整日里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爱守着这些黄白之物数着玩?!”
最后几个字砸在地上,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泼辣,连殿外的风声都仿佛被镇住了。沈万金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领口的锦缎,刚才还得意洋洋的气焰,此刻早被这通连珠炮似的质问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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