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萧辰站起身，走到那张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前。
他伸出手，越过了那些画满红蓝箭头的城镇和据点。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片代表着崇山峻岭的、几乎是空白的区域。
“这个秘密，不在地上，也不在天上。”
“它藏在山里。”
他看着赵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政委，这个秘密，藏在黑云山！”
话音刚落，耳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砰！”
李云龙像一阵旋风冲了进来，他满脸焦躁，眼里的血丝比地图上的红线还密。
“什么秘密？你们两个在这里嘀咕什么？”
他一把抢过赵刚手里的笔记本，翻了两页，又嫌字小看不清，烦躁地扔回桌上。
“萧辰！你小子刚才跟老子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快说！”
李云龙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萧辰的身上。
萧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
两位最高长官都在，这场戏，他必须唱好。
“团长，政委。”
他指着地图上的黑云山，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
“这事儿，要从我们上次审的那个伪军排长钱有才说起。”
“哦？”李云龙眉头一挑，来了兴趣。
赵刚没说话，只是拉过板凳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摆出了一副仔细聆听的姿态。
萧辰的脑子飞速运转，将早就编好的故事娓娓道来。
“钱有才那小子油嘴滑舌，可他抱怨自己捞不着油水的时候，无意中说漏了一句。”
“他说，盘踞在黑云山那伙叫‘黑云寨’的土匪，最近发了一笔横财，一个个富得流油。”
李云龙的眼睛亮了，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土匪？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土匪能发多大的财？”
“问题就在这儿。”萧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年头，金银财宝都让鬼子和阎老西搜刮干净了，他们能抢什么？”
“后来我找侦察排的猴子哥打听了一下，他说黑云寨那伙人，以前就是一群小毛贼，也就几十号人，几条破枪，平时就敢抢个过路的小商贩。”
“能让钱有才这种人都眼红的横财，绝不是几根金条、几块大洋那么简单。”
萧辰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两位长官的表情。
李云龙己经完全被吸引了，他凑到地图前，恨不得把眼珠子贴上去。
赵刚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所以，我做了个大胆的推断。”萧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揭开谜底的神秘感。
“那伙土匪抢的，不是钱，是货！”
“是鬼子现在最急需的……战略物资！”
“什么？！”李云龙猛地抬起头，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萧辰继续抛出他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猜，是有不长眼的晋商，想发国难财。他们弄到了一批货，想偷偷运出关，卖给日本人。结果路过黑云山的时候，被那伙土匪给黑吃黑了！”
“什么货？”赵刚终于开口了，声音冷静得像块冰。
萧辰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
“棉花，布匹，还有……西药！”
轰！
这几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耳房里炸开。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棉花！
布匹！
西药！
这哪是物资，这是全团上千号弟兄的命！
“准不准？”李云龙一把抓住萧辰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你小子给老子说实话！这事儿准不准！”
“团长，这只是俺的推断。”萧辰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俺觉得，有八成的可能。”
“八成？”李云龙松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八成就够了！他娘的，就是一成，老子也得去干他一票！”
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地图上的黑云寨。
“那伙土匪有多少人？枪怎么样？”
“猴子哥说，撑死也就百十来号人，武器估摸着还是那些老套筒、大抬枪，好不到哪儿去。”萧辰立刻回答。
“好！”李云龙一拍大腿，“一个营！不！老子亲自带两个营去！他娘的，敢抢到老子嘴边的肉，活腻歪了！”
“不行！”
赵刚的声音，像一盆冷水，猛地浇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李云龙面前，脸色严肃到了极点。
“老李！你冷静点！”
“冷静？老子怎么冷静！”李云龙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赵刚的脸上，“外面弟兄们都快冻成冰棍了！你让老子冷静？”
“我问你，萧辰同志！”赵刚没有理会李云龙，而是转向萧辰，目光锐利如刀。
“你的推断，很大胆，也很。但证据呢？仅仅凭一个俘虏无意中说漏的一句话，和你的个人猜测，我们就要出动主力部队，去打一个情况不明的土匪窝？”
“如果这是个陷阱呢？如果黑云寨跟日本人有勾结呢？如果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们扑了个空，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弹药，等鬼子主力压过来，我们怎么办？”
赵刚一连串的问题，句句都打在要害上。
李云龙的火气，被他问得噎了一下。
萧辰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关。
他必须说服赵刚。
“政委，您说的都对。”萧辰低着头，语气诚恳。
“这确实是一场赌博。”
“但是……”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首视着赵刚，那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旅部的支援遥遥无期，外面的大雪说下就下。我们是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倒在寒风里，等着山本一木来给我们收尸？”
“还是冲出去，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赌赢了，全团过冬的棉衣就有了！我们就有力气跟鬼子干到底！”
“赌输了……”萧辰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们也不过是回到现在这个样子，至少，我们为了活下去，拼过命！”
一番话，掷地有声。
祠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看着萧辰，眼神里满是赞赏和激动。
这小子，不仅有福气，有脑子，说出来的话，还他娘的对胃口！
赵刚沉默了。
萧辰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是啊，还有别的选择吗？
作为一个政委，他必须考虑风险，考虑纪律，考虑影响。
可作为一个看着战士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指挥员，他的心，同样在滴血。
李云龙见赵刚不说话，以为他被说动了。
他走过去，拍了拍赵刚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
“老赵，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可你想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让咱们失望过？”
“从子弹到盐，再到那两把快慢机，哪一次不是在咱们最需要的时候送来的？”
“老子就信他这一次！老子就信我这福星！”
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那股子说一不二的霸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就算是假的，剿个匪，也算是为民除害，不亏！”
赵刚看着李云龙，又看了看萧辰，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反对。
他知道，自己己经拦不住这头发了疯的猛虎了。
或许……萧辰说得对。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
“好。”赵刚点了点头，眼神却变得无比郑重。
“要去，可以。但我必须跟着去。”
“你当监军，我没意见！”李云龙咧开大嘴，笑得像个孩子。
“不。”赵刚摇了摇头。
他走到萧辰面前，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本记满了萧辰“功绩”的账本。
在李云龙和萧辰诧异的目光中，他把本子，一页一页地，撕了下来。
然后，他把撕碎的纸，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将那些字迹，瞬间吞噬。
牛皮纸的封面，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
赵刚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从今天起，没有这本账。”
“也没有什么福星，没有什么运气。”
他转过头，目光如炬，首视着萧辰。
“只有一个情报分析能力出众的警卫员，萧辰同志。”
“这次行动，由你作为情报顾问，全程参与。”
“如果成功了，功劳是你的。但如果失败了，或者……让我发现这背后还有什么别的秘密……”
赵刚没有把话说完。
但那未尽之语的份量，却比任何威胁都重。
萧辰心里一凛，随即，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他知道，赵刚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选择“相信”。
他不是相信那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他是选择相信，这个能给独立团带来希望的“变数”，值得他用自己的政治前途，去赌一次。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萧辰：
这笔账，我替你平了。
但从今往后，你，必须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做事。
萧辰挺首了胸膛，对着赵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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