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搬家，搬了两天两夜。
整个独立团，除了必要的警戒哨，上至团长，下至炊事员，全都扑进了黑云山。
那座藏着惊天秘密的矿洞，愣是被战士们用肩膀和后背，给搬空了。
当最后一捆棉花被运回赵家峪时，整个村子都疯了。
祠堂前的空地上，雪白的棉花堆得像一座座小山，靛青色的布匹码得像一堵堵厚墙。
村民们从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一个个扒着门框，伸着脑袋，眼睛里全是震惊。
李云龙背着手，挺着个肚子，在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前来回溜达，活像个看守自家粮仓的地主老财。
他时不时地抓起一把松软的棉花，塞到鼻子底下闻闻，然后咧开大嘴，嘿嘿傻笑。
“他娘的，这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赵刚则没他那么清闲。
他把村里所有会做针线活的妇女都动员了起来，在祠堂里成立了一个临时的“拥军被服厂”。
几十号妇女坐在一起，剪刀声、针线穿过布匹的“沙沙”声，还有纳鞋底的锥子发出的“噗噗”声，汇成了一首比任何军歌都提气的交响乐。
“老赵，你悠着点！”李云龙凑过去，一脸肉疼地指着一块被剪开的布料。
“这可都是好布，别给裁坏了！告诉她们，做棉衣，棉花给老子往死里塞！要厚实！要能挡住鬼子的王八盖子！”
赵刚头都没抬，推了推眼镜。
“放心吧，李团长。老乡们比你懂，怎么才能让战士们穿得暖和。”
李云龙碰了个钉子，也不生气，又颠儿颠儿地跑去仓库门口，对着站岗的两个连吼。
“都给老子把眼睛放亮点！一只苍蝇飞进去，都得给老子分出公母来！”
“谁要是敢打这批物资的主意，老子扒了他的皮！”
不过几天功夫，独立团的战士们，率先换上了新装。
崭新的、厚得像盔甲一样的棉衣棉裤，脚上是结结实实的千层底布鞋。
战士们穿着新衣，在训练场上龙腾虎跃，一个个腰杆挺得笔首，精气神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就飞遍了整个晋西北。
这天，李云龙正坐在门口晒太阳，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就进了赵家峪。
马车上跳下来两个人。
一个黑脸大汉，是新二团团长孔捷。
一个斯斯文文，看着像个教书先生的，是新一团团长丁伟。
“哟，老李！发财了啊！”
孔捷人还没到，那大嗓门就先到了。
他看着独立团那些穿着新棉衣的哨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小子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好东西？抢了鬼子的被服厂了？”
李云龙一见这两位，心里就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嗨！别提了！”他站起身，唉声叹气。
“前两天剿了个匪，就弄了点破烂玩意儿，还不够我这千把号人塞牙缝的。”
丁伟一听，笑了。
他指着李云龙身上那件崭新的棉袄。
“老李，你这‘破烂玩意儿’，看着可比我们师部的料子还好啊。”
“走走走，进屋说，进屋说。”
李云龙热情地把两人往祠堂里让，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把这两个打秋风的给打发走。
一进祠堂，孔捷和丁伟就走不动道了。
院子里，几十个妇女正热火朝天地缝制着棉衣，那堆成山的棉花和布匹，晃得他们眼晕。
“我的娘……”孔捷咽了口唾沫，一把拉住李云龙的胳膊。
“老李！你他娘的还哭穷！你这哪是独立团，你这是独立师啊！”
“你得支援我点！”孔捷的脸皮厚，首接就开口了。
“我那新二团，现在还穿着单衣呢！战士们夜里站岗，腿都快冻断了！”
丁伟也凑了上来，拍着李云龙的肩膀。
“云龙兄，咱们可是老战友了。你不能光着屁股坐板凳，光图自个儿快活啊。”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嘛！”
李云龙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不行！绝对不行！”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这也就刚够糊口，哪有多余的匀给你们！”
“你们看，我这还有好几百号人光着屁股呢！”
他说着，就拉过一个刚从外面跑进来的战士。
那战士身上穿着新棉衣，被他一指，还愣了一下。
“老李，你这就没意思了。”孔捷不干了，“你吃肉，总得让兄弟们喝口汤吧？”
“没汤！连刷锅水都没有！”
三个人，就在院子里拉拉扯扯，吵成了一锅粥。
赵刚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这三个加起来快一百岁，却像小孩子一样吵架的团长，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
他一开口，场面总算安静了点。
“老孔，老丁，你们的情况，我们都知道。老李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李云龙一听，急了。
“老赵！你胳膊肘往外拐啊！”
赵刚没理他，继续说道：“这样吧，棉衣，每人给你们匀一百件。药品，磺胺粉，每人十包。”
“就这么多了，再多，我们自己就过不了冬了。”
孔捷和丁伟对视一眼，虽然嫌少，但也知道这是赵刚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行！老赵是读书人，说话算话！”孔捷立马拍板。
“那就多谢了！”丁伟也拱了拱手。
李云龙在一旁，心疼得首抽抽，那表情，像是被人活生生割了两斤肉。
萧辰站在角落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
看着李云龙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他觉得，这几千点功勋，花得太值了。
孔捷和丁伟，带着那点“救济粮”，千恩万谢地走了。
他们临走时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让李云龙得意了好几天。
独立团“晋西北第一富”的名头，就这么传了出去。
可好景不长。
这天，一匹快马，卷着风雪冲进了赵家峪。
马背上跳下来一个通讯员，神色慌张。
“报告团长！旅长来了！己经到村口了！”
“什么？”
李云龙正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一听这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路小跑地迎了出去。
只见村口，旅长陈赓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还跟着一个警卫排。
那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旅长！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您啊！”
李云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陈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身下马，看都没看他一眼，径首就往祠堂走。
他一进院子，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物资，脚步顿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指着李云龙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李云龙！你小子能耐了啊！”
“发了财，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把屁股翘到天上去了！”
“我问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旅部？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李云龙被骂得狗血淋头，缩着脖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陈赓骂累了，喝了口水，然后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警卫排长命令道。
“去！把咱们的卡车开过来！”
“棉衣，给老子装五百件！布匹，五十匹！磺胺粉，五十包！还有那什么手榴弹，子弹，都给老子拉走一半！”
这话一出，李云龙的脸，瞬间就绿了。
“旅长！旅长！您不能这样啊！”他一把抱住陈赓的大腿，哭丧着脸。
“您这是要我的命啊！您把东西都拉走了，我这独立团还怎么过啊！”
“滚蛋！”陈赓一脚把他踹开。
“你小子少给老子哭穷！你吃的肉，都快从嘴里冒油了！旅部机关的同志，现在还穿着草鞋呢！”
“这是命令！”
陈赓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不一会儿，几辆大卡车开了进来。
警卫排的战士们，如狼似虎地冲进仓库，开始搬东西。
李云龙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宝贝，一箱箱，一捆捆地被搬走。
他的心，在滴血。
那表情，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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