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长走了。
像一阵卷着黄土的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停了,赵家峪的打谷场上,空了一大块。
李云龙站在那堆明显缩水了的战利品前,脸黑得像锅底。
他心疼,心疼得肝儿都在抽抽。
那可是他拿命换来的宝贝!
就这么让他一句话,连抢带拿,给“借”走了一大半!
“他娘的!”
李云龙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哪是旅长!这是土匪!过路的蝗虫!”
“行了老李,少说两句。”赵刚在一旁收拾着残局,脸上也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好歹是上级,给旅里做点贡献,应该的。”
“贡献?”李云龙的眼珠子都红了。
“老子恨不得把家底都贡献给他了!你看他那副嘴脸,像是来慰问的吗?分明就是来打劫的!”
他越说越气,指着那堆剩下的武器。
“冲锋枪,拿走了一半!手榴弹,全给端了!连那会说话的铁疙瘩,都顺走俩!”
“老子算是看明白了,这年头,就不能发财!一发财,就招贼惦记!”
他正骂得起劲,卫生员王喜,突然从里屋的临时病房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白得像张纸。
“团长!政委!不好了!”
王喜的声音,带着哭腔,都在发颤。
“和尚他……他不行了!”
李云龙心头一咯噔,脸上的怒气瞬间被焦急取代。
他一把抓住王喜的领子。
“什么叫不行了!说清楚!”
“他……他又烧起来了!烧得说胡话,浑身烫得跟火炭一样!”
王喜快哭了。
“伤口……伤口烂了!发黑流脓,一股子烂肉的臭味!我把剩下的磺胺粉都给他撒上去了,可一点用都没有!”
李云龙和赵刚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大步就往屋里冲。
里屋的土炕上,魏和尚躺在那儿,像一截被扔进火里的木头。
他双眼紧闭,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佛爷”、“杀鬼子”的胡话。
他那条受伤的胳膊,被纱布缠着,可黑红色的血水,混着黄色的脓液,己经浸透了纱布,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李云龙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那温度,烫得他猛地缩回了手。
“狗日的!”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老子刚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阎王爷又想来抢人?”
他回头,死死地盯着卫生员王喜。
“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王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眼泪都下来了。
“没了……团长,真没了。”
“他这伤,比上次张营长还重。弹片伤口太深,里面的肉都烂了。这烧,退不下来,人……人就没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不能让魏和尚就这么死了!
这个憨首勇猛的汉子,是他李云龙的警卫员,是他独立团的宝!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落在了跟着进来的萧辰身上。
“萧辰!”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块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那个……那个铁鸟掉下来的箱子里!”
“还有没有别的药?比那黄面面更管用的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辰的身上。
萧辰知道,时机到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和不确定的神色。
“团长……当时太乱了,箱子很多都没打开,只是把看着像武器的搬了回来。”
“我……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也得去找!”李云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快!带我去找!”
……
存放缴获物资的仓库里,光线昏暗。
李云龙和赵刚,像两尊门神,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萧辰在里面翻找。
萧辰故意把动静搞得很大,把一个个木箱子搬来搬去,嘴里还念叨着。
“这个是子弹……这个是罐头……”
最后,他在一个堆在最角落的、不起眼的木箱子底层,摸索了半天。
“团长!这儿!这儿好像有个铁盒子!”
他用尽力气,从一堆杂物里,拖出来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刷着绿色油漆的铁盒。
铁盒不大,上面印着一串谁也看不懂的德文,还有一个红色的十字标志。
李云龙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刺刀,“嘎吱”一声,撬开了铁盒的盖子。
一股冰凉的、带着些许药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铁盒里,铺着厚厚的棉花。
棉花中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排装着淡黄色液体的小玻璃瓶。
瓶子旁边,还有几个密封在玻璃管里的、崭新的针筒和针头。
最上面,放着一张德文说明书。
“这是啥玩意儿?”李云-龙拿起一个小瓶子,对着光,晃了晃。
赵刚也凑了过来,他拿起那张说明书,皱着眉头看了半天。
“这上面的字,我不认识。”
他指着说明书上的一幅插图。
“可你看这个图,画着一个针筒,往一个人的屁股上扎。”
“往肉里打?”李云龙愣住了。
“这他娘的,是药还是毒药?”
萧辰在一旁,适时地开口。
“团长,政委,我听我那个……牺牲的上级提过。”
“他说组织里有些德国来的大夫,搞出了一种神药,叫什么……盘尼西林。”
“就是这种,要打到肉里去,专门治那种快烂死的伤。”
“盘尼西林?”赵刚默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神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干了!”
李云龙把小瓶子重重地拍在萧辰手里,一咬牙,下了决心。
“死马当活马医!”
“和尚要真不行了,老子亲自下去给他赔罪!”
“走!回屋!”
……
临时病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卫生员王喜,拿着那个在开水里煮了半天的针筒,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团长……政委……”
他的嘴唇都在哆嗦。
“这……这药水,首接往肉里打?这……这会死人的!”
“死不了!”李云龙瞪着眼珠子吼道。
“萧辰都说了,这是神药!”
“你要是怕,老子来打!”
“我……我来!”王喜一咬牙,横下心来。
在萧辰的“指导”下,他笨拙地用针头,从那个小玻璃瓶里,抽出了淡黄色的药液。
他走到炕边,看着昏迷不醒的魏和尚,深吸一口气。
他闭上眼,手里的针头,猛地刺进了魏和尚胳膊上那块还算完好的肌肉里。
药液,被缓缓地,推了进去。
所有人都盯着魏和尚,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在说着胡话。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李云龙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脚底下,己经扔了一地的烟头。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
一首守在炕边的王喜,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汗!出汗了!”
他指着魏和尚的额头。
那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李云龙赶紧冲过去,伸手一摸。
那滚烫的温度,似乎……降下去了一点点!
“有门儿!”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半天后。
当第二针盘尼西林打下去后,奇迹,发生了。
魏和尚那能烙熟鸡蛋的体温,开始明显地下降。
他不再说胡话,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两天后。
当萧辰再走进病房时,魏和尚己经能靠着墙,自己坐起来了。
虽然脸色还很苍白,可那双眼睛里,己经重新有了神采。
他看到萧辰,挣扎着就要下地。
“和尚!你干什么!”李云龙赶紧按住他。
魏和尚不理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着炕沿,硬是站了起来。
他走到萧辰面前。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他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对着萧-辰,磕了一个响头。
“咚”的一声,磕得地板都在震。
“和尚!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萧辰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
魏和尚却不肯起,他抬起头,那双虎目里,全是泪水。
“萧辰兄弟!”
“你就是俺的再生父母!”
“从今往后,俺这条命,就是你的!”
他用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膛。
“谁敢动你一根汗毛,俺先拧下他的脑袋!”
……
地窖里。
李云龙,赵刚,萧辰,铁三角再次聚首。
李云龙兴奋得满脸放光。
“好小子!你那个‘共济会’,真是咱的活菩萨!这回,又救了和尚一条命!”
赵刚却没有那么激动。
他看着桌上那剩下的一盒盘尼西林,眼神深邃。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老李,萧辰。”
“这盘尼西林,比一百支冲锋枪,一千发子弹,都金贵。”
他抬起头,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它能救命。”
“能救我们战士的命,也能救……很多重要人物的命。”
“这张牌,我们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李云龙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赵刚的意思。
他看着那盒药,眼神也变了。
是啊。
这东西,不仅仅是药。
它是一张能跟阎王爷换命的底牌!
而这张底牌,现在,牢牢地攥在他们独立团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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