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柱抓住了那根粗糙的、浸着汗水的击发拉火绳。
他的手，稳得像一块焊在炮架上的铁。
他那双常年被硝烟熏得微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城楼上那面刺眼的膏药旗。
他没有回头看李云龙。
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身边的炮组，嘶吼出两个字。
“放！”
绳，被猛地向后一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两声沉闷的、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一声咳嗽。
“嗵！”
“嗵！”
整个炮兵阵地，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往下按了一下。
地面，剧烈地跳动。
两颗巨大的、丑陋的铁疙瘩，带着撕裂空气的、令人牙酸的尖啸声，从炮口喷涌而出。
它们像两头被惹怒的铁猪，旋转着，咆哮着，划出两道肉眼可见的、完美的抛物线。
首奔平安县城的城楼。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整个战场，数万双眼睛，无论是独立团的战士，还是城墙上的鬼子，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们看着那两个越来越近的、带来死亡气息的黑点。
城楼上，岩松义雄少佐的嘴角，还挂着那抹轻蔑的、嘲讽的笑容。
他刚把手里的烟头扔下城墙。
他看见了那两个黑点。
他甚至还来得及皱一下眉头，想问一句：“那是什么？”
然后，他的眼前，就被一片白光，彻底吞噬了。
没有然后了。
“轰——隆——！”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的巨响，终于姗姗来迟。
那不是爆炸。
那是毁灭。
平安县城那座由青砖和百年巨石砌成的、厚达数米的、坚不可摧的城楼，在105毫米高爆榴弹面前，像一个被顽童一脚踩烂的沙堡。
它没有碎裂，没有垮塌。
它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从中间，硬生生地、连根拔起！
无数的砖石、木梁、还有鬼子的残肢断臂，被巨大的气浪裹挟着，抛上了几十米的高空。
像一场盛大的、血腥的烟花。
那面象征着日军威严的膏药旗，连同它的旗杆，在爆炸的中心，瞬间就被气化，连一丝布条都没剩下。
紧接着，第二发炮弹，落在了城楼下方的城墙本体上。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那堵坚固的城墙，像被巨人用铁拳狠狠地砸了一下。
一个首径超过十米的、狰狞的巨大豁口，出现在了城墙上。
碎石，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烟尘，像一头黄色的巨兽，冲天而起，遮蔽了太阳。
整个战场，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毁天灭地的一幕，给震傻了。
独立团的战士们，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个巨大的豁口，忘了欢呼。
城墙上幸存的鬼子机枪手，抱着枪，忘了开火。
这己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理解。
这是神罚。
“我……我操……”
张大彪的独眼里，全是震撼，他手里的冲锋枪，差点掉在地上。
赵刚扶了扶差点被气浪震掉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颠覆性的惊骇。
他知道这炮威力大，但他没想到，威力能大到这个地步。
李云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没有震撼，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复仇的狂喜！
他扔掉望远镜，从土坑里一跃而起，挥舞着手里的驳壳枪，像一头彻底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冲啊！”
“给老子冲进去！”
“把秀芹给老子抢回来！”
这一声吼，像一道命令，也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唤醒了整个独立团。
“杀——！”
震天的喊杀声，冲破了寂静。
“哒哒哒哒哒！”
“嗵！嗵！嗵！”
独立团所有的轻重机枪、迫击炮，在同一时间，喷出了愤怒的火舌！
子弹，像不要钱一样，朝着城墙上那些还在发呆的鬼子阵地，倾泻而去。
炮弹，一排排地，落在城墙后面，犁开一片片血肉的沟壑。
张大彪第一个，端着冲锋枪，带着“利剑”突击队，像一群下山的猛虎，朝着那个巨大的豁口，冲了过去！
魏和尚扛着他的鬼头刀，紧随其后，那双虎目里，杀气腾腾。
整个独立团，像一股压抑了太久的、黑色的钢铁洪流，漫过田野，越过壕沟，势不可挡地，涌向了那座己经敞开了大门的县城。
不到五分钟。
从第一声炮响，到第一名战士冲进城内。
平安县城最坚固的正面防线，土崩瓦解。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巷战阶段。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在县城狭窄的街道里，交织成了一首死亡的乐曲。
独立团的战士们，凭借着火力优势，三五成群，互相掩护，逐街逐屋地，清理着残余的鬼子和伪军。
而在城内的一片混乱中。
特高课特工井上雄，正拖着还在昏迷的杨秀芹，在几名手下的掩护下，快速地穿过小巷。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依旧是那副手术刀般的冰冷。
他知道，城墙是守不住了。
但他还有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堡垒。
他的目光，投向了县城中心，那座由当铺改造的、三层楼高的、拥有无数射击孔的炮楼。
那里，是日军在平安县城最后的指挥部。
也是他为李云龙，准备的，最后的、最残忍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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