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空气,凝得像块铁。
那股子打了胜仗的狂热劲儿,被桌上那封薄薄的电报,压得一丝不剩。
李云龙不说话了,只是闷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烟雾袅袅把他那张黑脸熏得看不清表情。
赵刚拿起那封电报,昏黄的马灯光下,他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清了清嗓子,将电报的内容,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
“……为表彰‘共济会’及萧辰同志,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做出的巨大贡献,并探讨未来更深层次的合作……”
“中央诚挚邀请,‘共济会’驻华北地区代表萧辰同志,在方便的时候,来延安,参加紧急会议。”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屋里三个人的心上。
念完了,赵刚把电报纸放回桌上,那动作,像是放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地窖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柴油发电机,还在角落里“嗡嗡”地响着,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难题,奏着沉闷的背景乐。
“不去!”
李云龙猛地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磕,火星子溅了一地。
他大手一挥,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
“什么狗屁代表!老子不认识!”
“就跟总部回电,说萧辰这小子就是个跑腿的!他那个什么‘共济会’,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咱们也联系不上!”
“这事儿,就这么给老子推了!”
他话说得干脆,像是在菜市场里赖账。
可赵刚的脸,却沉得能拧出水来。
“老李!”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掉进了李云龙那锅滚烫的浑水里。
“你这是在糊弄三岁小孩吗?”
赵刚站了起来,在狭小的地窖里踱了两步,神情是他从未有过的严肃。
“你以为,这还是咱们在黑云山缴获几捆棉花的小打小闹吗?”
他指着桌上的电报。
“你看看这上面的措辞!‘巨大贡献’、‘探讨合作’、‘紧急会议’!”
“平安县城这一仗,动静太大了!大到己经惊动了重庆,惊动了东京,也惊动了延安!”
“‘共逸会’这个名字,己经不再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了。它己经挂了号,上了总部的档案了!”
赵刚走到李云龙面前,镜片后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
“我们现在,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天大的功劳,是组织对我们的绝对信任,是咱们独立团未来发展的康庄大道!”
“可要是往后退,要是像你说的这样,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
“那我们就会从大功臣,变成拥兵自重、欺瞒组织的罪人!”
“到时候,总部派下来的,就不是邀请函,而是调查组了!”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把李云龙那股子火气,浇得一干二净。
他张了张嘴,想骂两句,却发现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他知道,赵刚说的,句句在理。
“那……那你说怎么办?”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去?让萧辰这小子一个人去延安?那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万一哪个首长多问两句,他那套‘海外亲戚’的说辞,还能兜得住?”
“不去,是欺瞒组织。去,是自投罗网。”李云龙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感觉自己的脑袋,比打了三天三夜的仗还疼。
“这他娘的,不是个死局吗!”
赵刚的脸色,也无比凝重。
“老李,你说的对,去,有风险,可能会暴露。”
“但不去,风险更大!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总部,我们心里有鬼,我们不敢见光!”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必须去!”
“而且,还要漂漂亮亮地去!”
“漂亮个屁!”李云龙听得头都大了。
他猛地一转头,两只通红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萧辰身上。
“小子!”
他指着萧辰的鼻子。
“这篓子,是你捅出来的!”
“现在,你给老子想办法,怎么把它给堵上!”
地窖里,又安静了下来。
李云龙和赵刚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辰的脸上。
萧辰没有慌。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从他决定把“共济会”这个谎言抛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己经在脑子里,推演了无数遍今天的场景。
他迎着两人的目光,沉声开口。
“政委说得对,我们必须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但是,谁去,怎么去,去了说什么,都得有讲究。”
“我们不能被动地去‘接受审查’。”
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智慧的光芒。
“我们得主动地,去‘寻求合作’。”
李云龙和赵刚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萧辰走到那张简陋的桌子前,拿起一根烧过的木炭,在桌面上画了起来。
“我有个计划,分三步走。”
“第一步,叫‘拖’。”
“我们马上给总部回电,就说,我们诚挚地接受了邀请。但是,平安县城刚刚打下来,日军报复性的扫荡随时可能开始,周边形势极其严峻。作为‘共济会’在华北唯一的联络人,我,萧辰,必须留在团里,协助团长和政委,利用‘组织’的情报渠道,应对危机。”
“这样一来,我们既表明了态度,又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准备时间。”
李云龙的眼睛,亮了一下。
“高!这叫以退为进!”
赵刚也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总部无法拒绝。
“第二步,”萧辰继续说道,“叫‘献礼’。”
“光拖着不行,得拿出诚意来。”
“我们从这次缴获的战利品里,还有我向‘组织’申请的援助里,精心挑选出一份厚礼,派一个最可靠的运输队,立刻送往延安!”
“送什么?”李云龙追问。
“送总部最缺,也最眼馋的东西!”萧辰的嘴角,勾起一丝狡黠。
“药品!特别是盘尼西林!”
“我们缴获的那部德制大功率电台,也送去!咱们自己留一部小的就行。”
“还有,那几具夜视仪,也送去两具,让他们也开开眼!”
“这叫什么?这叫展示实力,展示我们的价值!让总部看到,我们这条线,是真金白银,是能下金蛋的鸡!”
“他娘的!”李-云龙一拍大腿,乐了。
“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们送去!让他们也尝尝阔佬的滋味!”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萧辰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
“推选代表。”
“等风头过去,我们必须派一个代表去延安。”
“这个人,必须对我们编的那个‘共济会’的故事,了如指掌,倒背如流。”
“而且,他的政治身份,必须绝对过硬,能经得起组织上最严格的审查!”
“这个人,要能代表我们独立团,去和总部,谈条件,谈合作!”
三步走的计划,清晰,周密,环环相扣。
李云龙和赵刚听完,都长出了一口气。
那压在心头的巨石,像是被撬开了一条缝。
“好!”赵刚一拳砸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就这么办!”
李云龙也咧开嘴,笑了。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天塌下来,有你小子给顶着!”
地窖里的气氛,瞬间就活了过来。
可就在这时,赵刚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地,凝固了。
他看着萧辰,又看了看李云龙,提出了那个最致命,也最无法回避的问题。
“计划是好。”
“可是,这个代表……”
“谁去?”
地窖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是啊,谁去?
李云龙,他是军事主官,独立团的魂,他要是走了,这支部队就散了架子。
赵刚,他是政委,是这个弥天大谎的担保人,他要是走了,李云龙这头猛虎,没人拴着,非得把天捅个更大的窟窿不可。
那么,唯一的人选……
李云龙和赵刚的目光,缓缓地,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个计划的制定者身上。
萧辰。
让他去?
让他这个知道所有秘密的“真先知”,去扮演那个漏洞百出的“假代表”?
去面对延安总部那些火眼金睛的、身经百战的领导人?
这风险……
也太他娘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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