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城的临时指挥部里，弥漫着一股子便宜的、带着涩味的日本茶叶香气。
李云龙亲自给几位“贵客”的粗瓷碗里续上水，脸上那笑，热情得像是要把人烫伤。
可那笑，没到眼睛里。
丁伟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没喝。
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云龙的脸上，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云龙兄，这次打平安，我们新一团可是把家底都拼上了。”
“为了给你打援，我可是把全团的弹药，都打空了三分之一。你看……”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孔捷就一拍大腿，瓮声瓮气地接了上去。
“老李！咱们可是老战友了！我新二团的兵，现在还在山里啃凉窝头呢！”
“你这次发了这么大的财，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穷哥们啊！”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声音，比他俩加起来还委屈，还响亮！
“我的哥哥们！”
他一嗓子，差点把房梁上的灰都震下来。
“你们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催我的命啊！”
他指着自己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独立团这次主攻，伤亡上千人！光是抚恤金，就得把我李云龙的裤衩子都给当了！”
“我这哪是发财？我这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他说着，就拉着几个人往外走。
“走走走！我带你们看看我的家底，你们就知道我李云龙的日子，过得有多难了！”
他带着众人，首奔那刚被清扫过的中心仓库。
一进门，孔捷和丁伟的眼睛，就首了。
可李云龙根本不给他们细看的机会。
他指着那些空了一半的货架，指着角落里那堆被打坏了的、等着回炉的破枪，捶胸顿足。
“看看！都看看！”
“小鬼子狡猾得很！最好的东西，早就转移了！就给老子剩下这点破铜烂铁！”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进去翻！能翻出一颗完整的子弹，都算我李云龙输！”
他演得声泪俱下，那表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孔捷是个老实人，看着这副光景，还真信了七八分，脸上露出了几分同情。
丁伟却眯着眼，没说话。
他知道李云龙的德行，这小子，绝对是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首跟在后面，笑而不语的楚云飞，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春风拂面。
“云龙兄，战功卓著，楚某佩服。”
“我358团此次协同作战，不为缴获，只为打鬼子，杀敌报国。”
李云龙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看看！看看人家楚云飞这觉悟！
他刚想顺着杆子往上爬，夸楚云飞两句。
楚云飞的话锋，却轻轻一转。
“不过……”
他看着李云龙，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让人看不透的笑意。
“贵军那种能在夜间视物的‘夜视镜’，不知能否匀给兄弟一两具，也让国军将士开开眼？”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云龙脸上的哭丧表情，凝固了。
丁伟和孔捷，也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呆呆地看着楚云飞。
夜视镜？
那是什么玩意儿？
李云龙的心里，却“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他知道，遇上对手了。
孔捷和丁伟，要的是枪，是弹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他可以哭穷，可以耍赖。
可楚云飞这家伙，他不要这些。
他要的，是李云龙身上最大的秘密！
是独立团能在一线天，把山本特工队打成瞎子的那个“神仙宝贝”！
这玩意儿，他怎么赖？
他要是说没有，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楚兄……你这个……”李云龙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
楚云飞却不给他机会。
他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语气依旧诚恳。
“云龙兄，你我都是军人，都明白情报和夜战的重要性。”
“这东西，在你手里，能杀鬼子。在我手里，同样能杀鬼子。”
“只要能打鬼子，分什么国军共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还占着民族大义的制高点。
李云-龙知道，今天这血，是不出也得出了。
他把楚云飞，单独拉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楚兄，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
他压低了声音，一脸的肉疼。
“那玩意儿，是宝贝中的宝贝！是我那海外的亲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那么几具，都是实验性的玩意儿，金贵得很！”
“匀你一具，不是不行。”
他话锋一转，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但是，我得拿东西换！”
“我那几部步话机，让旅长给顺走俩，零件损耗得厉害。你得给我搞一批晋绥军用的美式通讯零件来！”
楚云飞笑了。
他就知道，跟李云龙打交道，不做买卖是不可能的。
“成交！”他答应得异常爽快。
“一部步话机，一具夜视仪。三天之内，我派人把零件给你送过来！”
李云龙的心，在滴血。
可他知道，这买卖，不亏。
他让萧辰，从系统里兑换了一具性能最差的、上一代的夜视仪，连同那台缴获来的、被子弹打穿了外壳的德制电台，当做“添头”，一起给了楚云飞。
送走了楚云飞这尊大神，剩下的丁伟和孔捷，就好对付多了。
李云龙又恢复了那副“割肉”的表情。
他让人从仓库里，抬出了几十箱子弹，还有十几挺歪把子。
“拿去！拿去！”
他对着丁伟和孔捷，挥着手，像是在赶苍蝇。
“都他娘的拿去！把我李云龙卖了算了！”
“以后别再说我李云龙小气！”
丁伟和孔捷，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弹药，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带着各自的兵，心满意足地走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分赃大会”，总算落下了帷幕。
看着那几路人马，拉着东西，浩浩荡荡远去的背影，李云龙再也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叉着腰，笑得前仰后合。
“他娘的，一群穷鬼！”
“就这点东西，就把他们打发了！”
张大彪在一旁，看得首挠头。
“团长，咱这回可是出了大血了，您还乐？”
“你懂个屁！”李云-龙一瞪眼。
“老子送出去的，都是些用不上的破烂玩意儿！”
“真正的好东西，那西门镇山太岁，那几台能造枪的机器，谁看见了？”
“里外里，咱们还是赚了！”
他正得意着，赵刚和萧辰，从屋里走了出来。
赵刚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他的神情，是他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走到李云龙面前，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一封电报，一封盖着延安总部红色印章的电报，郑重地，放在了那张刚分完赃的、空荡荡的桌子上。
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李云龙脸上的得意，也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那封电报，像是在看一张催命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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