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窝在两条山梁夹着的谷地里,几十户泥坯房散落在坡上坡下,屋顶大多铺着陈旧的茅草。
一条小溪从村中蜿蜒流过,冬日里水浅得几乎见底,几块光滑的大青石就是妇人们捶打浆洗衣物的地方。
鸡鸣狗吠,炊烟袅袅,是这片饱经战火蹂躏的土地上难得的宁静角落。
翠姑的日子过得极规律。
天蒙蒙亮,她就跟着姑母周大娘起床,裹上头巾,挎上柳条筐,去屋后的小菜园侍弄那几垄蔫蔫的白菜、萝卜。
菜园子小得可怜,土质也薄,收成仅够两人勉强糊口。
周大娘常看着稀疏的菜苗叹气:“这地啊,养不活人喽。”
何又余话不多,手脚却麻利。
拔草、松土、浇水,动作轻柔又带着韧劲儿。
周大娘看在眼里,偶尔会拍拍她的手背:“闺女,慢点,身子才刚好利索。” 那眼神里,是真切的疼惜。
村里的日子清苦得让人心头发紧。
粮食金贵,家家户户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野菜、榆钱、树皮都是常客。
盐更是稀罕物,一点咸味都显得奢侈。
缺医少药更是要命,谁家有个头疼脑热,多半是硬扛,或是去后山采些认识的草药熬水喝。
张老汉的老寒腿疼起来整宿整宿睡不着,也只能咬着牙忍着;李婶家的小孙子“狗蛋”入冬后咳嗽就没断过根,小脸蜡黄,咳起来像个小风箱。
但靠山屯的人,骨头是硬的,心是热的。
谁家实在揭不开锅了,东家送半碗苞米面,西家塞几个藏着的土豆,总能凑合着渡过难关。
王木匠家的斧头柄断了,刘铁匠二话不说,抽空就给重新楔上。
周大娘家屋顶的茅草被大风掀了,村里的汉子们不用招呼,扛着梯子、抱着新割的茅草就来了,半日功夫就给拾掇得严严实实。
何又余默默地跟在周大娘身后,帮着递草、递水,听着汉子们粗声大气的说笑,看着周大娘感激地抹眼角,心头也暖融融的。
腊月里,一场大雪封了山路。靠山屯几乎与世隔绝,日子更艰难了。
这天傍晚,风雪正紧,周大娘家破旧的木门被拍得山响。
“谁啊?这大风雪的!”周大娘疑惑地拉开门栓。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风雪挤了进来,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
来人穿着打补丁的厚棉袄,头上戴着狗皮帽子,眉毛胡子上都挂着冰碴子,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他跺了跺脚上的雪,露出一张被冻得通红却英气勃勃的脸,正是小队长秦正!
“大娘!是我!秦正!”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山里汉子的爽利劲儿,目光却飞快地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在灶台边正低头添柴的何又余身上,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秦正?”周大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组织安排的身份——翠姑的未婚夫!“哎哟!是秦家小子!快进来!冻坏了吧!”周大娘连忙把他让进屋,关紧门,拍打着他身上的雪。
“大娘,我找翠姑!”秦正毫不忸怩,声音大得左邻右舍都能听见,“俺们村遭了兵灾,爹娘都没了…俺一路打听着才找过来!翠姑!俺来寻你了!”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何又余,带着几分憨厚的急切。
何又余适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和“无措”,轻轻叫了声:“秦…秦大哥?”声音依旧低哑。
“哎!”秦正响亮地应了一声,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他把背上的大包袱卸下来,解开,“大娘,翠姑,俺带了点东西来,不多,别嫌弃!”包袱里是半袋黄澄澄的小米,一小块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咸肉,还有一小包珍贵的红糖!
“这…这怎么使得!”周大娘又惊又喜,眼圈都红了。
这些东西在靠山屯,简首是救命的东西!
“使得!使得!”秦正憨厚地笑着,“俺有力气,以后这个家,作者“拾迩月”推荐阅读《穿越1934,我努力苟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俺来扛!”
秦正就这么在周大娘家住了下来。
他力气大,干活不惜力,劈柴能顶两个人,下雪天扫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还帮着王木匠家修好了漏风的窗户。
他性格爽朗,很快和村里的汉子们打成一片,下棋、掰腕子,偶尔还帮人进山砍点硬柴。
村里人都夸周大娘有福气,捡来个能干的侄女婿。
有了秦正这个“主心骨”在明处,何又余的行动更加自如。
她利用上山采药、拾柴的机会,开始悄悄为贫苦的村民送去一丝“甘霖”。
李婶家的小狗蛋咳得小脸发紫,李婶急得首掉眼泪,家里连点润嗓子的蜂蜜都没有。
这天清晨,李婶推开房门,发现门槛边放着一小包用干净树叶包着的、深褐色的粉末,还有一小块蜂巢!树叶上歪歪扭扭画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村尾的土地庙。
李婶认得那是止咳的枇杷叶磨的粉!她以为是哪个好心的乡亲悄悄放的,对着土地庙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头,赶紧熬了给狗蛋喝。
几天后,狗蛋的咳嗽果然轻了不少。
张老汉的老寒腿疼得下不了炕,家里就他一个孤寡老头,连口吃的没没法起身做。
一天夜里,他迷迷糊糊觉得膝盖上暖融融的,好像敷着什么。第二天醒来,发现膝盖上盖着一小块旧棉布,里面裹着些捣烂的、散发着浓郁辛辣气的草药渣子。
疼痛竟真的缓解了大半!老汉以为是山神显灵,对着后山方向拜了又拜。
翠姑又让她的未婚夫秦小子给他端来了小米粥和饼子,在张老头感激的目光中回了家。
周大娘家的米缸,也总是在快见底时,底部又会“神奇”地铺上一层薄薄的小米。
周大娘心知肚明,从不点破,只是拉着何又余的手,无声地攥得更紧了些。
秦正劈回来的柴火堆里,偶尔也会夹杂着几根品相极好、耐烧的硬木柴,或是几块能引火的松明子。
这些微小的帮助,如同冬日里微弱的炭火,不足以改变靠山屯整体的贫苦,却实实在在地温暖了一些最困顿的人心。
秦正来了没多久,靠山屯又陆续多了几张“新面孔”。
先是来了个走村串寨的“货郎”赵三,挑着个担子,针头线脑、劣质糖果、粗盐块都有。
他嗓门洪亮,在村里转悠,跟谁都聊得上几句,尤其喜欢在周大娘家门口歇脚,跟“秦老弟”喝碗热水。
他的担子底下,偶尔会藏着点边区急需的盐或火硝,趁人不注意塞给秦正。
接着是后山搬来了个沉默寡言的“猎户”老吴,带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
他枪法似乎不错,偶尔能打到些山鸡野兔,总会分点给村里最困难的几户,特别是周大娘和狗蛋家。他常在村子周围的山林里转悠,熟悉每一道山梁,成了外围的眼睛。
后来又来了个会点木匠活的逃荒汉孙老蔫,帮人修修桌椅板凳,换口饭吃。
他手艺不算精,但人老实肯干,晚上就借住在村头的破庙里。
破庙成了另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信息传递点。
最后,连游方郎中“钱先生也”路过”了靠山屯。
他背着个小药箱,里面多是些草药丸子。
他给张老汉仔细看了看腿,留下几贴膏药;给狗蛋把了脉,留下几包药粉,分文不取,只说结个善缘。
他偶尔会和翠姑在采药的山路上遇见,低声交流几句草药知识。
靠山屯的烟火气里,悄然融入了五道沉默而警惕的影子。
他们以各自的方式融入,在秦正这个“明桩”的掩护下,编织成一张无形的保护网,牢牢守护着隐匿在屯子深处。
周大娘家的灶火,似乎也比往年更旺了些,映照着几张虽然贫苦、但此刻却格外安心的脸庞。
风雪依旧肆虐山外,而靠山屯这个小小的角落,在无声的守护和微小的“甘霖”下,顽强地维系着一份来之不易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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