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眠最近总是遇见他们。
走廊拐角，陆远舟单手抱着实验器材，林悦踮脚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发梢扫过他白大褂的肩线。
今天又是这样。
"小心。"
许星眠抱着记录本路过二号实验室时，正看见陆远舟伸手扶住踉跄的林悦。少女背着手倒退着走路，差点被绊倒。他握着她手腕的姿势那么熟练，仿佛这个动作己经重复过千百次。
"——所以这个反应条件要控制在80℃以下？"林悦的声音像风铃般清脆。
"嗯，否则会破坏手性结构。"陆远舟的嗓音低沉温和。
许星眠僵在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见旋转蒸发仪的玻璃器皿里，淡蓝色液体正在形成完美的漩涡。陆远舟调试仪器的修长手指，和林悦递来工具时精准的动作，在实验台冷白的灯光下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林悦忽然凑近观察仪器，眼角的泪痣随着笑意微微上扬："不愧是陆远舟啊，这么复杂的操作都能..."
后面的话许星眠没听清。她低头快步走开，记录本边缘在掌心压出深深的凹痕。
教室里空无一人。磨砂玻璃窗模糊了外界的景象，却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轮廓。许星眠怔怔望着玻璃中的倒影——
过长的刘海快要遮住眼睛，镜框在鼻梁上压出两道红痕。袖口沾着不知名的试剂污渍，而林悦的白大褂永远干净得像新的一样。
他调试仪器时手指那么好看，林悦递工具的动作那么默契。他们站在同一个光圈里，像被聚光灯选中的主角。
"星眠？"苏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发什么呆？进去吧..."
"好。"许星眠收视线，玻璃窗上凝结的雾气模糊了身影。
放学时分，走廊里的圣诞装饰闪烁着暖光。
苏晓挽着许星眠的手臂："明天圣诞我们几个约好了，林小雨、王琴、顾阳他们都来。"
许星眠正想婉拒，余光瞥见公告栏上化学竞赛的通知——明天，陆远舟要去参加决赛。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
回家的路上，整座城市都浸泡在圣诞的甜腻里。
路过精品店时，许星眠驻足片刻，买了个小小的苹果挂件。
手机震动。实验室的照片，角落露出半截试管架。陆远舟的消息紧随其后：【平安夜快乐】，附赠一个红苹果贴纸。
许星眠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回复了个乖巧的圣诞老人表情包。
周六，气温骤降，窗玻璃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
许星眠裹紧围巾出门时，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小小的云朵，又很快消散在寒风里。
餐厅里暖气开得很足，熏得人脸颊微微发烫。许星眠低头搅动着热可可，奶油渐渐融化在深褐色的液体里。
"你们看！"林小雨突然把手机推到餐桌中央，屏幕上显示着林悦刚发的朋友圈——化学社的圣诞聚餐合照。照片里，陆远舟坐在林悦旁边，面前摆着一块切好的圣诞蛋糕，而林悦正笑着往他杯子里添饮料。
"听说林悦追了陆远舟好久，"王琴舀了一勺冰淇淋。
班长突然插话："我表姐跟林悦同班，说经常看见他们两个一起。"
"真的假的？"林小雨瞪大眼睛，"那他们是不是己经......"
众人都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呢。
"星眠，你知道吗？"苏晓碰了碰她的手。
"我也不清楚。"许星眠勉强笑了笑。
回家的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雨。手机屏幕亮起，是陆远舟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竞赛结束了，明天回深圳。】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嗯】。
夜晚，许星眠从书包里掏出那个苹果挂件。
抽屉被拉开，人情账本被翻到最新一页，许星眠盯着"欠陆远舟一次圣诞礼物"的字样发呆。思索了一阵，"欠陆远舟一次圣诞礼物"旁多了一行很小的字："等他有了女朋友，就一笔勾销吧。"
随后，苹果挂件和人情账本被关进了抽屉。
化学竞赛结束后的第一周，陆远舟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补习落下的课程上。
周五的化学测验后，陆远舟在走廊拦住她："不问问我第几名？"
"你们那么厉害，一定第一…"许星眠眼睛盯着他胸前的校牌。
"不是…"陆远舟打断了许星眠。
“星眠”苏晓的声音从班里传来。
"我先走啦。"许星眠后退半步，许星眠笑了笑，那笑容礼貌又疏离。
陆远舟不知道发生什么，他感觉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墙——看得见，却触不到。
周六清晨七点，晨雾还未散尽。许星眠轻轻推开二号实验室的门，钥匙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格外清晰。自从那天后，她总是挑这样的时间来——没有人群，没有窃窃私语，只有仪器运转的嗡鸣作伴。
指尖抚过旋转蒸发仪冰凉的表面，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圆规刻痕。"到此一游"。
摄像机红灯亮起，醛类香料在圆底烧瓶中渐渐泛起琥珀色光泽。
"谁大清早在..."
万年老二队的队长推开门，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着焕然一新的实验室：烘箱上贴着温度-时间对照表，通风橱玻璃透亮得能照出人影，连最难清理的旋转蒸发仪接口都闪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小精灵？"队长脱口而出。
许星眠手一抖，差点打翻培养皿："学、学长好。"她慌忙去关摄像机，发梢沾到了一点冷凝水。
队长走近时，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弯腰看了看她拍摄的画面——醛类结晶的过程被放大成一场绚丽的微观宇宙爆炸。
"最后一个镜头？"
见许星眠点头，他突然笑了，"知道吗，上次比赛我们能用对溶剂比例，全靠你整理的试剂柜标签。"
晨光透过她厚重的黑框眼镜，在脸颊投下小小的光斑。许星眠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总被戏称"万年老二"的学长，笑起来有颗虎牙。
第二天，二号实验室的墙上多了张拍立得：万年老二队三人围着许星眠，她怀里抱着他们硬塞来的赞助仪器——高效液相色谱仪。
队长比着夸张的"V"字手势，背景里还能看到旋转蒸发仪上反光的彩虹贴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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