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哭声中的匕首
翠翘的声音，尖锐而响亮，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张嬷嬷的心脏。
张嬷嬷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她那只还抬在半空中的脚，忘了放下。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翠翘手里那个青色的荷包。
那个荷包，是她的。
但那个裂口……
那个裂口，和地上那个傻子手里的布片，能完美地对在一起！
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
一个让她百口莫辩的死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小丫鬟，会突然出现？
为什么她会拿着自己的荷包？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你胡说！”
张嬷嬷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这……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翠翘冷笑一声，她忍着后背的剧痛，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她把荷包的开口，对着张嬷嬷，猛地一抖。
“哗啦——”
一堆东西，从荷包里，掉了出来。
几块碎银子。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还有几张银票。
银票，在夜风中，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张嬷嬷的脚边。
上面那鲜红的印章，和“一百两”的字样，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张嬷嬷的呼吸，都停止了。
完了。
全完了。
一个下人，一个嬷嬷，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几百两的银票？
这根本解释不清！
“大家快来看啊！”
翠翘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院外，那些还没散去的人群，放声大喊。
“纵火的真凶抓到了！”
“是张嬷嬷！她和周管事里应外合，想要烧了马厩，偷盗府里的财物！”
“这个荷包，就是证据！”
她的喊声，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那些原本准备散去的下人、管事，听到这声喊，全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重新围了过来。
赵平一马当先。
他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银票，和那个青色的荷包。
他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灯笼。
“好啊！张扒皮！”
他指着张嬷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幸灾乐祸。
“我就说周管事一个人，没那么大的胆子！”
“原来是你这个老虔婆在背后指使！”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张嬷嬷的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
她想辩解，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群的唾骂和指责声中。
“原来是她！怪不得她平时那么嚣张！”
“几百两银子啊！我的天！她这是偷了多少东西？”
“烧死她！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烧死！”
群情激奋。
所有平日里被张嬷嬷欺压过的下人，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这个己经摇摇欲坠的老妇人。
张嬷嬷被这股声浪，冲击得连连后退。
她的目光，绝望地在人群中扫视。
她想找一个人。
一个能救她的人。
嫡母，吴能喜。
只要夫人来了，只要夫人一句话，就能救她！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带着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了起来。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人群，自动地，向两边分开。
吴能喜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外面披着一件斗篷，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了清梦的不悦。
但她的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过全场。
当她看到地上的银票，和被众人围在中间、狼狈不堪的张嬷嬷时，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夫人！夫人救我！”
张嬷嬷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想要抱住吴能喜的腿。
但她还没碰到吴能喜的衣角，就被旁边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死死地按住了。
“夫人！是她们！是她们陷害我！”
张嬷嬷指着翠翘和地上的黎夕月，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是那个傻子！她偷了我的荷包！是这个小贱人，她栽赃我！”
吴能喜的目光，落在了黎夕月的身上。
黎夕月还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像是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
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她的脸上，还挂着痴傻的笑容，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念叨着。
“荷包……我的……我的荷包……”
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块，从荷包上撕下来的，青色的布片。
吴能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又看了一眼翠翘。
翠翘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后背上，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夫人！求您为奴婢做主啊！”
翠翘一边哭，一边磕头。
“是张嬷嬷！她做贼心虚，想要杀人灭口！奴婢背上的伤，就是她踹的！”
“奴婢亲眼看见，她和周管事合谋！这个荷包，就是她给周管事的封口费！”
一个，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心腹。
一个，是无足轻重的小丫鬟。
和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
吴能喜的心里，像有一杆秤。
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她不能保张嬷嬷。
保她，就等于承认，自己和这件事有关。
火，己经烧起来了。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救火。
而是，把所有可能烧到自己身上的火星，都掐灭。
哪怕，那火星，是她最得力的心腹。
吴能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心疾首的悲悯。
她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张嬷嬷，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冰冷。
“张嬷嬷。”
“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此等背主求荣之事？”
张嬷嬷如遭雷击。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吴能喜。
她看着那张自己侍奉了几十年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终于明白了。
夫人，要弃掉她了。
她成了一颗，被丢掉的棋子。
一股比死亡更刺骨的绝望和怨恨，瞬间吞噬了她。
“不……”
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
“不是我！是你！是你让我去做的！”
“吴能喜！是你让我去给周管事送的药！是你让我去害六小姐！”
“是你！都是你！”
她疯了。
在被抛弃的瞬间，她彻底疯了。
她开始口不择言地，把所有肮脏的秘密，都嘶吼了出来。
人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吴能喜的脸上。
吴能喜的脸色，终于变了。
变得铁青。
她看着在地上疯狂嘶吼的张嬷嬷，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就在她即将下达那个最残酷的命令时。
一个清脆的、带着一丝天真和困惑的童声，突然从旁边响了起来。
是黎夕月。
她从地上，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歪着头，看着疯狂的张嬷嬷，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吴能喜。
然后，她指着张嬷嬷，用一种告状的、委屈的语气，对吴能喜说：
“母亲，她……她抢我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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