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锦囊的诱惑
一模一样的锦囊。
比这个好看一百倍。
吴能喜的声音，像涂了蜜的毒药，温柔地，在黎夕月的耳边响起。
这是一个试探。
也是一个陷阱。
如果黎夕月真的是个傻子，一个心智如同孩童的疯子。
那么，在听到有更好看、更精致的“玩具”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掉手里这个破旧的“荷包”。
喜新厌旧，是孩子的天性。
这也是吴能喜，对黎夕月下的最后一道测试题。
她要亲眼确认，这个六女儿，是不是真的，己经疯得无可救药。
是不是真的，对她再也没有任何威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黎夕月的身上。
翠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张地看着小姐，生怕她露出任何破绽。
黎夕月抬起头，看着吴能喜。
她的眼神，依然是那么空洞，那么茫然。
仿佛没有听懂吴能喜的话。
她只是低着头，固执地，看着自己手里那块，小小的、青色的布片。
吴能喜的脸上，依然挂着慈爱的笑容。
但她的眼神深处，己经掠过了一丝不耐烦。
她伸出手，想要从黎夕月的手里，拿走那块布片。
“月儿，听话。”
“这个脏了，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母亲给你换个新的。”
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块布片。
就在这时。
黎夕月突然动了。
她猛地，将那只攥着布片的手，缩回了怀里。
动作快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吴能死，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的嘴唇，翕动着。
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固执的音节。
“不……”
“我的……”
“娘亲……”
娘亲。
当最后一个词，从她那痴傻的口中，艰难地吐出来时。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吴能喜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她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翠翘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小姐……
小姐在说什么？
她说……娘亲？
黎夕月仿佛没有看到周围人震惊的表情。
她只是紧紧地，将那块布片，抱在怀里。
然后，她把自己的脸，也埋了进去。
深深地，嗅了一下。
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满足的、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像一个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
“娘亲的……味道……”
她喃喃自语。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吴能喜的头顶。
吴能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有震惊，有恍然，有鄙夷，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她明白了。
她全都明白了。
这个傻子，不是喜欢那个荷包。
她只是，把那个荷包，当成了她那个死去的、卑贱的生母，留下的遗物。
因为，那个荷包，是她生母柳姨娘，亲手绣的。
所以，她才会那么宝贝它。
所以，她才会从周管事那里，把它抢过来。
所以，无论自己用多华丽的锦囊去诱惑她，她都不会换。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这个破旧的荷包上，有“娘亲的味道”。
这个理由，太完美了。
完美到，足以解释之前所有不合常理的疑点。
一个思念亡母的、痴傻的女儿。
做出的任何疯狂举动，都是可以被理解，可以被原谅的。
吴能喜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她看着黎夕月，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怜悯。
当然，这怜悯，不是给黎夕月。
而是给她自己。
她觉得自己，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可怜虫，而紧张了半天，实在是有些可笑。
她缓缓地，收回了手。
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变得慈爱而温和。
“好，好，好。”
她柔声说，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是母亲的错。”
“既然是月儿娘亲留下的东西，那自然是要好好收着的。”
“谁也抢不走。”
她转过头，对着还愣在一旁的翠翘，吩咐道：
“翠翘，还不快扶小姐回房休息？”
“地上凉，仔细别再着了风寒。”
“是，夫人。”
翠翘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扶起黎夕月。
黎夕月顺从地，靠在翠翘的身上。
她依然紧紧地抱着那块布片，嘴里，还在幸福地，念叨着“娘亲”。
吴能喜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走进那间破败的屋子。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利者的微笑。
她转过身，对着还围在院子里的众人，恢复了当家主母的威严。
“都散了吧。”
“今晚的事，谁也不许再提。”
“若是让我听到，有谁在背后嚼舌根，休怪我无情！”
“是，夫人。”
众人齐声应道，然后，作鸟兽散。
赵平临走前，还得意地，朝着柴房的方向，啐了一口。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吴能喜，和她身边的几个心腹丫鬟。
“夫人。”
一个大丫鬟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柴房里的那个……要怎么处置？”
吴能喜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一个疯了的奴才，留着也是个祸害。”
“今晚，就让她‘不小心’，吊死在里面吧。”
“做得干净点。”
“是。”
丫鬟应声退下。
吴能喜抬起头，看了一眼黎夕月那间黑漆漆的屋子。
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一个己经没有任何价值的、可以被随时丢弃的垃圾。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转身，朝着自己那灯火通明的正院，走了回去。
风波，平息了。
一切，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
房间里。
黎夕月听着外面，吴能喜离去的脚步声。
她缓缓地，松开了怀里那块布片。
脸上那痴傻的、幸福的笑容，也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小姐……”
翠翘看着她，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敬佩。
“您……您是怎么知道，那个荷包，是柳姨娘绣的？”
黎夕月没有回答。
她当然不知道。
她只是在赌。
赌吴能喜，会为她的行为，找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而“思念亡母”，就是那个最完美的答案。
她赢了。
她用吴能喜的多疑，彻底打消了她的怀疑。
从今往后，她黎夕月，在吴能喜的眼里，就是一个安全无害的、可怜的疯子。
她，终于得到了，最宝贵的武器。
那就是，敌人的轻视。
黎夕月将那块布片，和翠翘拿回来的那个破损的荷包，放在一起。
然后，她从床铺的最深处，拿出了那个小小的木匣子。
她打开它。
将那块，沾染了她生母十几年血泪的、黑色的药糕，拿了出来。
她的目光，穿透了黑暗，仿佛看到了吴能喜那张慈爱的、伪善的脸。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冰冷的笑。
吴能喜。
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不。
这，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一个极轻、极细微的，像是老鼠抓挠木板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翠翘吓了一跳，警惕地望过去。
“谁？！”
一个瘦小的、穿着不合身衣服的男孩，从那个破旧的衣柜后面，探出了半个脑袋。
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尘，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黎夕月，怯生生地，举起了手里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被火烧得半焦的，死麻雀。
男孩的声音，因为害怕和饥饿，而微微发抖。
“姐姐……我……我看见了。”
“看见那个穿蓝衣服的胖女人，往那个老女人的饭里，撒了白色的粉末。”
“和……和毒死这只麻雀的粉末，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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