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衣柜里的眼睛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房间里，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翠翘的嘴巴，瞬间张成了圆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从衣柜后面钻出来的小男孩。
蓝衣服的胖女人。
是李嬷嬷。
老女人。
是张嬷嬷。
往饭里，撒白色的粉末。
毒死麻雀的粉末。
这几句话连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吴能喜，根本不满足于让张嬷嬷“吊死”。
她要在她死前，先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的、口不能言的哑巴。
或者，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中，被毒死。
好一招斩草除根。
黎夕月看着那个小男孩。
她认得他。
他是府里新来的、最下等的小厮，名叫狗子。
因为偷了厨房一个馒头，被打得半死，躲进了她这个没人来的院子。
前世，他应该是在几天后，就因为伤重，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个衣柜后面。
没想到，这一世，他竟然还活着。
还成了，她计划之外的，一双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黎夕月的声音很轻，很柔，生怕吓到这个像惊弓之鸟一样的孩子。
男孩瑟缩了一下，往衣柜后面躲了躲。
“他们……他们都叫我狗子。”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
“狗子。”
黎夕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过来，到我这里来。”
她对着他，伸出了手。
狗子犹豫地看着她，又看看她身边的翠翘，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
在他小小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是会打他、骂他、抢他东西的坏人。
黎夕月很有耐心。
她就那么伸着手，静静地等着。
她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
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
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
狗子终于动了。
他从衣柜后面，一点一点地，挪了出来。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走到了黎夕月的面前，但还是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不敢再靠近了。
“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黎夕月说。
狗子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死麻雀。
“我……我饿……”
“我看见那个胖女人，端着一碗饭，去了柴房。”
“她走后，我就想去看看，碗里有没有剩下的……”
“我看见……她把一些白色的粉，撒进了饭里。”
“然后……我就看见这只麻雀，飞过去，啄了一口。”
“然后……它就……就死了。”
他说得断断续续，但条理很清晰。
一个长期在饥饿和危险中挣扎的孩子，有着野兽般的首觉和记忆力。
黎夕月看着他手里的那只死麻雀。
鸟喙微张，身体僵硬。
是中了剧毒的迹象。
吴能喜，是真的，没打算给张嬷嬷留任何活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黎夕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狗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
他的声音，更小了。
“因为……因为你……”
“你给了我……半个馒头。”
他说的是几天前的事。
当时黎夕月刚刚重生，身体虚弱，翠翘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她看见了这个躲在角落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
她让翠翘，把自己的份例，分了一半给他。
她当时，并没有想太多。
只是，一种死过一次之后，对同样弱小生命的，一丝下意识的恻隐。
她没想到。
这半个馒头，竟然在今晚，换回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和一个，或许可以利用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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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
她看着狗子，缓缓地说：
“你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能吃上一个完整的馒头？”
狗子的眼睛，瞬间亮了。
像两颗被点燃的、黑色的星星。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黎夕月，用力地点了点头。
“想！”
这个字，他回答得，又快又响亮。
“很好。”
黎夕月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从今天起，你就留在这里。”
“你就做我的……第三只眼睛。”
“你就待在那个衣柜里，看着，听着。”
“看着这个院子里，所有来来往往的人。”
“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然后，把所有你看到的，听到的，都告诉我。”
“只要你做得好。”
黎夕月指了指桌上，那盘原封未动的、吴能喜“赏赐”的点心。
“那些，就都是你的。”
狗子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盘精致的、散发着甜香的点心。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原始的渴望。
“但是。”
黎夕月的声音，突然一冷。
“如果你敢把这里看到的、听到的，泄露出去一个字。”
她指了指狗子手里的那只死麻雀。
“它，就是你的下场。”
狗子的身体，猛地一抖。
他看着手里的麻雀，又看看黎夕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一股比饥饿，更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毫不怀疑。
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弱小的姐姐，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用力地，把那只死麻雀，丢得远远的。
然后，他对着黎夕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姐姐，我听你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
黎夕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威逼。
利诱。
对付这种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人，这是最有效的手段。
她转过头，对己经完全看呆了的翠翘说：
“翠翘，把他带到衣柜后面藏好。”
“再拿些吃的和水给他。”
“记住，除了我们三个，不能让第西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是，小姐。”
翠翘回过神来，赶紧拉着还有些发懵的狗子，走向了那个破旧的衣柜。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黎夕月走到窗边，看着柴房的方向。
那里，一片漆黑，死气沉沉。
张嬷嬷，大概己经吃下了那碗“最后的晚餐”。
她己经，没有用了。
一个死人，是无法再为她创造价值的。
但是……
一个“被毒杀”的死人，却可以。
黎夕月的脑中，一个更加恶毒，也更加大胆的计划，开始慢慢成型。
她要让张嬷嬷的死，变成一把新的、指向吴能喜的刀。
她转过身。
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木匣子上。
那块黑色的、致命的药糕，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残忍的笑。
吴能喜。
你不是喜欢用毒吗？
那我就让你，也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
就在这时，一个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笃，笃，笃。”
三声。
不急不缓。
翠翘立刻警惕地从衣柜后走了出来。
“谁？”
门外，没有回答。
只有，第西声敲门声。
“笃。”
这个声音，让翠翘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黎夕月，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不解。
因为，这个敲门暗号，是她和小姐，刚刚才定下的。
是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门外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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