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父亲的威严
黎景明那句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吴能喜的心上。
请父亲过来。
黎文渊。
那个把家族名声和自身仕途，看得比天还大的男人。
吴能喜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黎景明这一招，有多狠。
他不是在帮她。
他是在逼她。
逼她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就在今晚，把这件事，彻底了结。
绝不能，惊动前院的黎文渊。
如果黎文渊真的来了。
看到这副后院起火、奴才横死、主母被当众指证的混乱场面。
他不会去追究谁对谁错。
他只会觉得，她这个当家主母，无能，失职。
丢尽了黎家的脸面。
他会暴怒。
而他的怒火，是她吴能喜，承受不起的。
黎景明，就是抓住了她这个最大的弱点。
他在用父亲的威严，来压制她。
从而，保下黎夕月这颗，对他有用的棋子。
好。
好一个，她的好儿子！
吴能喜死死地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她看着黎景明那张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脸。
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冷。
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己经开始，毫不犹豫地，将刀口，对准她这个母亲了。
黎夕月站在黎景明的身后，低着头。
她能感觉到，吴能喜和黎景明之间，那股无声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知道，黎景明在帮她。
但这种帮助，让她感到恶心。
他们母子，不过是，一丘之貉。
为了各自的利益，在互相撕咬罢了。
而她，只是他们撕咬过程中，一块被争来抢去的肉。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
但她，只能忍着。
因为她现在，太弱小了。
她只能，像一根藤蔓，依附着黎景明这棵暂时还算牢固的树。
“不必了。”
过了许久，吴能喜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她的声音，干涩，又沙哑。
“一点家务事，何必去劳动老爷。”
她妥协了。
在黎景明搬出黎文渊之后，她不得不妥协。
黎景明的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但他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吴能喜，等她继续。
吴能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屈辱。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还跪在地上的狗子。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说，碗在花盆底下？”
“是。”
狗子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
吴能喜点点头。
她没有派别人去。
而是对着自己身边，那个最得力的心腹大丫鬟，画屏，使了个眼色。
“画屏，你去。”
“是，夫人。”
画屏应了一声，转身，快步朝着吴能喜的院子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的身影。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零星的犬吠。
和每个人，自己那狂乱的心跳声。
黎夕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在赌。
赌狗子，没有说谎。
赌那个碗，真的还在那里。
如果，画屏空着手回来。
那么，她和狗子，今天，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黎景明，也保不住她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黎夕月能感觉到，黎景明扶着她手臂的手，也开始，微微地，有些用力。
他也在紧张。
终于。
画屏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院门口。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东西。
是一个托盘。
托盘上，赫然放着一只，青花瓷碗。
碗里，空空如也。
但碗底那个蓝色的、“福”字记号，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
和地上那些碎片，一模一样。
轰——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是真的！
那个野孩子说的，竟然，全都是真的！
主母的院子里，真的藏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碗！
吴能喜看着那只碗，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完了。
铁证如山。
她再也，无法辩驳了。
赵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指着吴能喜，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是你！真的是你！”
“好啊！你这个毒妇！连自己几十年的陪房都下得了手！”
“你还有什么话说！”
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也像潮水一样，响了起来。
“天啊，真的是夫人做的……”
“太可怕了……”
“平时看她吃斋念佛的，没想到心这么狠……”
那些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吴能喜的身上。
将她那层华丽的、端庄的、受人尊敬的外衣，一层一层地，剥了下来。
让她露出了里面，最丑陋，最肮脏的内里。
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
她引以为傲的名声，她的地位，她的尊严。
在这一刻，被一个最卑贱的野孩子，和一只最普通的碗，击得粉碎。
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了她的喉咙。
她死死地，才把它咽了下去。
她看着周围那些，鄙夷的，恐惧的，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知道，她不能倒下。
她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猛地，抬起头。
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凄然的笑容。
她没有去看任何人。
只是看着那只，被画屏端着的碗。
用一种梦呓般的、悲伤的语气，缓缓地说：
“是啊。”
“这个碗，是我放的。”
“里面的毒，也是我下的。”
她承认了。
她竟然，就这么，当众承认了！
所有人都被她这个反应，惊得说不出话来。
黎夕月的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不对劲。
吴能喜，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
她这么做，一定，还有后招。
果然。
吴能喜转过头，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看着黎景明。
她的眼角，竟然，滑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景明，我的儿。”
“母亲，都是为了你啊。”
“张嬷嬷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她知道了，你安插棋子，在西皇子身边的事。”
“母亲怕她，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毁了你的前程。”
“所以，母亲只能，痛下杀手。”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黎家的将来啊！”
她的话，说得，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像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弄脏自己双手的，伟大的母亲。
她竟然，在瞬间，就把一桩“杀人灭口”的脏事。
变成了一场“为子筹谋”的苦情戏。
并且，还将黎景明，也彻底地，拖下了水。
黎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吴能喜一样，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看着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恶毒的话。
她不仅，洗白了自己。
还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让他，成了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黎夕月站在他的身后，几乎要，笑出声来。
好一招，以退为进。
好一招，倒打一耙。
吴能喜，你果然，是这个后宅里，最顶级的，玩家。
就在这时，一个更让黎夕月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那个一首沉默着的，小男孩，狗子。
他看着吴能喜，歪了歪头。
用一种更加天真，也更加困惑的语气，问：
“不对啊。”
“我昨天晚上，明明听见，你在跟那个胖女人说。”
“要把那个叫什么‘月儿’的姐姐，也一起处理掉。”
“还说，要让她，死得，比那只被水淹死的老鼠，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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