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上元灯会的残余喧嚣,吹进冠军侯府的回廊,却吹不散裴衍周身那几乎能将空气凝结成冰的寒气。
温知知的手腕被他攥着,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她甚至无法挣扎,只能被动地、踉踉跄跄地被他拖拽着穿过庭院。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月光照得发白,两旁是影影绰绰的花木,在她眼中都化作了飞速倒退的模糊色块。
她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清冽酒气与凛冽杀气的复杂味道。
“砰——”
书房的门被他一脚踹开,又在他身后重重地合上。“咔哒”一声,门栓落下的声音,像是一道最后的审判,将她与外界所有的生机彻底隔绝。
书房内没有点灯,唯有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斜斜地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上好松墨与陈年书卷的沉静香气,可此刻,这香气却被主人身上狂暴的怒火搅得支离破碎。
“裴衍!你发什么疯!”温知知终于稳住身形,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鼓起勇气抬头瞪着他。
她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属于裴衍的脸。没有了往日的冷漠与嘲讽,也没有了片刻温情时的无奈与纵容。他的俊脸紧绷,下颌线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而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却翻涌着赤红色的、毫不掩饰的痛苦与嫉妒。
他喝了酒,而且喝得不少。
“我发疯?”裴衍低笑一声,那笑声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倾倒的山,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温知知,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发疯?”
他猛地将她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双手撑在她耳侧,形成一个无法逃离的囚笼。 如此近的距离,让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他眼中那片燎原的火。
这火,不是平日里那种逗弄的、戏谑的火。
是能焚毁一切的,绝望的业火。
温知知的心,没来由地一颤。她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你凭什么管我”、“我跟谁见面关你什么事”的狡辩,在对上他这样一双眼睛时,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你不是喜欢他吗?不是觉得他又温柔、又会讲笑话吗?”裴衍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酒意和更浓的酸意,“怎么?跟他一起走了,岂不是更遂了你的心意?还回来做什么!”
“我……”温知知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她本能地想反驳,想说我没有,我只是气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她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的理由,在他此刻这种近乎崩溃的神情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看到她的沉默,裴衍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仿佛也熄灭了。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温知知心慌的、深不见底的脆弱。
他用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以至于颤抖得不成调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质问她。
“温知知,你可知……你可知你走后,我是怎么过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温知知的心上。
她愣住了。
她想过他会发怒,会惩罚她,会用更恶毒的话来羞辱她。她什么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出这样一句话。
“我守着你留下的那封信,守着满城的流言蜚语,守着温叔温婶的眼泪,守着陛下一次次的问责……”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自嘲的笑,“他们都说,我裴衍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堂堂冠军侯,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看不住。”
“我告诉他们,你只是任性,只是出去游玩,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派人一封封地拦下那些弹劾温家的奏疏,我亲自去向陛下请罪,说是我德行有亏,惹你不快,才让你负气离家……”
这些事,温知知从未知晓。她游历江湖的三年,以为自己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她以为自己逃离得潇洒,却不知身后,是这个她最想逃离的男人,为她撑起了一片天,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裴衍看着她震惊到失语的表情,眼中的赤红愈发浓烈,那是一种混合了无尽委屈与滔天怒火的情绪。
“可你呢?你在外面过得逍遥自在!你结交新的朋友,听新的故事,看新的风景……温知知,你有没有……哪怕只有一次,回头看过一眼?”
“你有没有想过,京城里,还有个傻子在等你?”
他的质问如同一把尖刀,一刀刀地剜着她的心。温知知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发现,原来他那身坚硬的盔甲之下,早己是千疮百孔。
“温知知……”他逼近一步,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令人战栗的灼热。他的目光不再是质问,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探寻。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温知知所有的伪装。她再也说不出半句强撑的话来,眼眶一热,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她看到他眼中的火焰在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双撑在她耳侧、禁锢着她的手臂,缓缓地垂落下来。
然后,在温知知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这个强大到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男人,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向前踉跄了一步。
他没有等她的回答,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裴衍将自己的头,深深地、疲惫地,抵在了她的肩上。
那一瞬间,温知知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感觉到了他身上那件冰冷的、带着夜露寒气的戎装,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令人心惊的凉意。
更感觉到了,这个男人压抑了整整三年的,那如山一般沉重的无助、痛苦、与思念。
他很高,就这么靠着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温知知僵首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她能闻到他发间清冽的味道,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吹拂在她的颈侧,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这一刻,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侯爷和丫鬟,也没有什么债主和苦力。
有的,只是一个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展露出了自己最深、最不堪的伤口。
温知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狡辩,都在他这一个无声的、脆弱的动作面前,轰然崩塌,碎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灭顶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愧疚与心疼。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这么靠着她,仿佛在汲取着她身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温知知以为他们会这么站到天荒地老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片羽毛,又像是一声叹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酒意和疲惫,在她耳边,近乎呓语般低喃:
“我守着空荡荡的京城,守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守了三年。”
“知知……我守了你,整整三年。”
温知知的心,在那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无声地汹涌而下。
她缓缓地、用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幅度,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只手在半空中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在了他宽阔而紧绷的后背上。
然后,一下,一下地,笨拙地、轻轻地拍了拍。
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终于肯亮出肚皮的猛兽。
也像是在回应,那一场迟到了三年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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