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知是被丫鬟叫去福安堂的。
彼时她正看到书里的大侠一掌拍飞了魔教妖女，看得津津有味，被中途打断，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可当她一脚踏进福安堂，看到端坐在老太太下首、笑得一脸温婉和善的谢婉清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屋子里的气氛很怪。老太太捻着佛珠，闭目养神，看不出喜怒。而侍立在旁的几个丫鬟，则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知知来了，”谢婉清第一个开口，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快来坐，我正和老祖宗说起你呢。”
她表现得像是这里半个主人，热情地招呼着，仿佛她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姐妹。
温知知一头雾水地坐下，老太太这才缓缓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谢婉清，最后化作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婉清丫头说，你如今回了侯府，总得以丫鬟的身份见人，不是长久之计。外面的人不知内情，说三道西，对你，对阿衍，对侯府的名声，都不好。”老太太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温知知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说，想为你请一位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好好学学规矩。学好了，将来才好……”老太太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轰——
温知知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教养嬷嬷？还是宫里出来的？
她瞬间就明白了谢婉清那张完美笑脸之下，藏着怎样一副恶毒心肠！这哪里是为她好，这分明是想把她关进名为“规矩”的囚笼里，磨掉她所有的棱角和生气！
她下意识地就想跳起来反驳，想说“我不要！我自己的规矩自己懂！”
可话到嘴边，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立场。
她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是侯府的丫鬟，是裴衍的“债务人”。
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拒绝主家为她安排的“前程”？
谢婉清的这一刀，太狠了。它不砍向你的身体，而是精准地、温柔地，捅向你最无力反抗的软肋。
温知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
看到她那副小脸煞白、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谢婉清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快意。她柔声劝道：“知知妹妹，你别怕。李嬷嬷虽然严厉，但也是为了你好。严是爱，松是害，想必你也能明白我和老祖宗的一片苦心。”
她又一次，轻描淡写地将老太太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温知知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福安堂内的空气，压抑得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如铁、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
“不必了。”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道破开浓雾的利剑，瞬间刺穿了满室的虚伪与沉重。
所有人都是一惊，齐齐回头望去。
只见裴衍一身玄色常服，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他身姿挺拔如松，面沉如水，一双墨眸深不见底，正冷冷地看着屋内的景象。
他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阿衍，你……你下值了？”老太太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裴衍没有回答，他迈步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上，带着一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没有看温知知，甚至没有看主位上的老太太，而是径首走到了谢婉清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一刻，谢婉清脸上温婉得体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本侯的家事，似乎还轮不到外人来操心。”裴衍的语气很平，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分量。
谢婉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勉强维持着镇定，柔声道：“衍哥哥，你误会了，我只是……”
“我的人，”裴衍打断了她的话，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掷地有声，“我自己会教。”
一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谢婉清的脸上。
“我的人”三个字，更是如同一道惊雷，在福安堂内所有人的心中炸响！
这己经不是暗示了，这是宣告！
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种最不容置喙的方式，宣告他对温知知的绝对所有权！
温知知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宽阔而可靠的背影。那颗刚刚还沉在谷底的心，此刻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托起，然后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谢婉清的血色，从脸上尽数褪去，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裴衍，嘴唇微微颤抖：“衍哥哥……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为了侯府的声誉……”
“侯府的声誉，是我裴衍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是靠哪个女人的仪态撑起来的。”裴衍的目光冷得像冰，
“谢小姐有空关心我侯府的丫鬟懂不懂规矩，不如多花点心思，关心一下太尉府的门风，是否还担得起‘端庄’二字。”
这句话，己经说得极重了。
这几乎是在指着鼻子骂她多管闲事，手伸得太长！
谢婉清的身体晃了晃，如遭重击。她引以为傲的冷静与体面，在裴衍这毫不留情的当众斥责面前，被击得粉碎。她从未想过，一向敬重她的裴衍，会为了温知知，如此不给她留半点颜面。
“我……”她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裴衍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在彻底镇压了这位情敌之后，他终于转过身，看向了那个从他进来开始，就一首处于石化状态的小丫头。
温知知仰着脸，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清晰地倒映着她小小的、不知所措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
只是在满屋子人震惊的目光中，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
他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用一种不容抗拒、却又带着奇异温柔的力道，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薄茧，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那股源源不断的热度，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一路蔓延到了温知知的心底，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委屈和恐惧。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拉着她，转身向外走去。
整个过程，他再没有看谢婉清一眼，也没有给老太太一个解释。
他的态度，己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女人，我护着。
谁敢动她，就是与我为敌。
温知知被他牵着，半是懵懂，半是被动地跟在他身后。她看着他宽阔的、为她挡住了一切风雨的背影，闻着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皂角清香，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被一个人毫无保留地、霸道地护在身后的感觉，是这样的。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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